第32章 屈服
最后一道菜是凉拌茄子，平心而论，因为调味料的匮乏，安歌面前的三道菜都很一般，不过胜在食材本身的新鲜，味道都还算可口。
她端坐上首，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因为哪道菜而产生眼神变化，让下面站着的厨房众人越发紧张，原本还有些信心的，如今也把头低下去了。
安歌没在乎这些，吃完之后就擦嘴漱口，不多一会儿，融晶从前院带着人回来，楚永言选了柳妈妈。
柳妈妈激动的都要发抖了，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就是声音有些飘。
安歌有些意外，柳妈妈做饭口味偏甜，她并不是很喜欢，没想到对了楚永言的胃口。
前院既然定了，她也为自己选了个姓林的，和林妈妈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两人碰巧同姓，她年纪比林妈妈小上十来岁，院子里都叫她林嫂子。
两个被叫出来，跪下来各领了赏，柳妈妈的比林嫂子多了十两，然后各自挑了人，日后就专管这两个院子的伙食了。
原本主管厨房的张嫂子以为自己要被一撸到底了，正面色苍白心里、腿肚子一起打鼓，没想到安歌点了她的名，说厨房还是她主事，统筹规划，每月的采买还是在她手里。
张嫂子都想好跟着丈夫去乡下投奔谁了，闻言大喜，立刻跪下磕头，满口忠心，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上面刻个安字。
安歌笑着让她站起来，又让青雁按照之前说好的章程把厨房的事情重新规制了一番，一切都安排妥当、登记好了，这才带着人离开。
林妈妈就跟在她身边，笑的很是勉强，安歌权当不知道，这两个月林妈妈没少给她找事，虽然她早有准备，也都一一化解了，但两人之间早就不能和睦如初了。
林妈妈当初对原身示好，一是因为楚永言模糊地提过，让她唱这个红脸，二来是因为原身没权，威胁不到她，她自然不介意卖这个人情，也是想着日后有了情分，无论什么事情都好张口。
但安歌不是原身，她当了十多年的网红公众人物，还有公司高层，脸皮不知道厚到哪里去了，根本不存在因为面子情就优待老人这方面的事情。林妈妈肯听话，她不会为难，但如果林妈妈要在她掌握后院的过程里伸手，那安歌是不会允许的。
不管是为了任务、还是安歌自己的生活质量，或者是为了身边这些靠着她得以生存的人，安歌都不准备养一个奶奶在头上供着。
这些日子林妈妈应该也看明白了，就看她自己怎么选择了。
等安歌回到正院，梅香拿了件小事把林妈妈叫走了，安歌也没有拦。正巧蓝鹃从库房那边回来了，安歌就叫她坐着回事，一边叫丹鹭给自己泡了杯姜茶慢慢喝着。
她小日子到了，原身成婚太早，情绪又一直不好，每个月这几天安歌都颇有些难受，她给融晶说了这事，第二天前院就请了大夫来看。安歌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府里养着几个大夫，住在将军府旁边的偏院里，是古代的私人医生。
来的大夫姓汪，是几个大夫里唯一懂些妇人病的，他号了脉，又问了几个问题，开了三副药就走了。安歌喝完也没有什么效果，但还是让蓝鹃送了银子过去，又是让她好好吹捧了一番汪大夫的妙手回春。
安歌的痛经并不严重，她这么做，是在为之后的任务想办法。
……她前世没学过中医（不过安歌怀疑就算她学了也学不到（春）药的调配与制作），所以必须在这些大夫们身上下功夫。
库房那边更乱，而且都是林妈妈的人，不过蓝鹃压的很严，所以没有闹出事情来。
其实就是安歌在这个府里的人手太少了导致的，安歌想了想，叫蓝鹃以后去库房都叫上青雁，青雁这丫头不仅记性好，看人也很准。既然蓝鹃自己拿不定主意，就让青雁把她一把，尽快挑出来一些可信的人，她们就不会这么捉襟见肘了。
蓝鹃有些羞愧，低头领命去了。
安歌喝完了一杯茶，丹鹭才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给安歌看，里面是一个枕套，绣的是鸳鸯戏水。
“这是早上戴姑娘送来的。”
安歌把布料拿起来，伸手摸了摸，果然非常平顺，不用点力气根本摸不出来丝线起伏。就算是她在现代见惯了奇珍异品，也不由得赞叹这份手艺的精湛。
戴三娘——就是那日安歌从赏花宴上带回来的楚永言的新通房，是个让人挑不出错处的聪明人。
楚永言每次来都精心服侍，得了赏会主动交给安歌，安歌不要，她才仔细收好，得的钱一半多都买了针线，全部做成了各种小东西送给安歌，而且送的都很低调，平常也不在安歌面前出现，沉默乖顺的像是没有她这个人。
她这么“懂事”，安歌实在是心情复杂的很，完全开心不起来。
安歌自己在戴三娘这个年纪的时候，虽然因为家境被迫成熟，但是不管是行事还是思想上，都挺中二的，还干出过和不喜欢的老师对呛在小考中交白卷的事情。
不是说安歌做得对，她只是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就连丹鹭现在都敢和青雁吵嘴、和她偶尔开开玩笑了，而戴三娘，成熟沉默的像一个完美的物件。
尽管安歌知道，戴三娘的懂事隐忍是因为她有更大的野心，但她依然觉得，她也是把戴三娘推到这一步的无数双手中的一双。是她把一个孩子，亲手送给了楚永言。
小腹里的疼痛严重起来，安歌闭了闭眼，放下那个枕套，丹鹭已经过来把她扶着躺下，帮她铺开被子。
“我躺一会儿，过半个时辰叫我。”
丹鹭应了：“您睡吧，我看着呢。”
安歌闭上眼睛，在胸口反复摁了摁，这才把那股恶心压下去。
她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任务，也不喜欢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安歌现在明白为什么上一世是新手世界了，她甚至因为系统没有直接让她来这里——让她能在现代社会好好生活了十多年才死掉而开始觉得感激。
永生不会没有代价，系统不是慈善家，它救了安歌，是为了那些任务，而不是为了让安歌愉快地在不同世界过自己的人生。安歌能想明白这一点，她在上一世就有预感了，但是她没有想过任务本身、这些世界和自己需要活下去而要做的所有事情，会如此沉重。
戴三娘服侍楚永言的第一个晚上，安歌一夜都没有入眠，事实上她在让青雁去叫戴三娘的那瞬间就后悔了——不就是上床吗，她自己也可以的啊。
但她还是没有阻止所有的事情。
她不愿意。
而戴三娘，是愿意的。
安歌把这几句话反复给自己说了一夜，勉强让她可以在戴三娘面前不要落荒而逃。
可是安歌自己心里明白，她为了自己，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她已经开始妥协了，有什么事情已经永久被改变了。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这一觉安歌睡的不好，接连的噩梦让她出了身冷汗，早早就醒了，丹鹭帮她擦了身体，换了身衣服，安歌歪在榻上，不想动了。
晚饭也没有吃几口，就叫撤下去给丫头们分了，安歌连打了几个哈欠，蓝鹃见了正劝她早点睡，就听人说楚永言来了。
这两个月楚永言已经是正院的常客了，大家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紧张畏惧，青雁叫人收拾外面，蓝鹃和丹鹭扶着安歌起来，又烧了茶，水还没开，楚永言已经大步走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安歌有些萎靡，算算日子，也就明白了，于是没让安歌行完礼，扶着她坐下了，道：“之前大夫开的药呢？”
蓝鹃把药方递上来，楚永言凝神看着，安歌坐着不舒服，动了动腰道：“没什么要紧的，我喝点热茶就好了。”完了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楚永言把药方放下，直接对蓝鹃吩咐道：“明日去偏院请周兴业大夫过来，再给夫人看看，他是专门看妇人病的。”
蓝鹃应了，也不敢露出喜色，带着丫头们都退下了。
安歌忍着难受起身行礼道谢，这次楚永言没拦。
他示了好，接下来就该说正事了，夫妻间的相处像是交易，安歌倒是不讨厌楚永言这个习惯。
“我得去京城一趟，可能过了年才回来。”
这是每年都会有一趟的行程，将军府所有人、包括整个燕城，都觉得这是楚永言向皇帝效忠示好的行动，不过安歌觉得，这九成九是为了那个叫赵璧的男人。
“老爷放心，”安歌恭恭敬敬地道，“府里我会看好的。”
楚永言点头：“你这些日子做得很好，融晶我留给你，她知道怎么联系外面的人，有事你们商量着来。”
融晶才是后院真正管事的人，也是楚永言真正信任的人，这个安歌已经发现了，她还有没得到楚永言完全的放手，融晶就像是一道防护措施。不过安歌不讨厌融晶，事实上，她还挺喜欢这个封建社会的“独立女性”的。
应下来这件事情，安歌就有些分神，想着府里只有自己的幸福时光。
楚永言喝了口茶，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轻描淡写地道：
“我手底下有个叫万子的小厮，是最得力的，到了该娶亲的年纪，我看你身边的蓝鹃很不错。”
这简直是一道惊雷，安歌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强忍着没有抬头，手指把茶杯捏的很紧。
她恨自己的第一反应是“终于可以接触到外院的人”了。
蓝鹃陪嫁过来就是要做这个的、这是个好归宿了、她可以照看蓝鹃……所有的好理由都在催促她张口，安歌死死咬住牙。
楚永言不意外她的反应，他早就看出来了，安歌对她身边的丫鬟们是当亲妹妹一样疼的。有一次他问了句之前的通房在哪儿，被安歌不阴不阳地怼回去了，然后他再也没在正院看见过那个女孩。
他不介意这些小动作，这说明安歌心软、她的弱点这么明显，对他不是坏事。
但是在他准备把更大的权力和信任交给安歌的时候，他就不能无视这些了，他需要他们有更紧密的联系，以及更重要的——安歌表现出绝对的顺从。
他耐心地等着，看着安歌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的关节慢慢恢复了血色。
女人总是会屈服的。
“老爷挑的人自然是极好的，但蓝鹃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不比旁人，我想先见见万子。”
楚永言不语。
安歌咬牙：“好歹让他们先见一面……”
正巧这时候蓝鹃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进来换茶，看见安歌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
楚永言的目光轻飘飘的，却又重若千钧。这些日子他已经很纵容安歌了，现在他在索取一些应有的回报，安歌不该拒绝。
他相信她是个聪明人。
空气凝固了一样，安歌有那么一瞬间很想站起来逃跑、或者期待楚永言直接命令蓝鹃，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楚永言不肯替她做那个恶人，他要她听话。
时间在僵持过过的很慢，终于，在茶水真的冷下来之前，安歌开口，把蓝鹃叫过来，温声将这件事情说了。
而蓝鹃的反应没有超出任何人的意外。
她跪下，满脸感激地谢过了楚永言和安歌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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