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新伙伴
碧莺是第一次守夜,第二天天刚露出点亮色,安歌就听见有人开门蹑手蹑脚进了屋子,她刚到一个新世界,又是面临这么复杂危险的情况,本就没怎么睡着,稍微有一点动静就醒了。
脚步声在窸窣声后变成了双重,想来是碧莺被叫出去了。
安歌想了想,出声道:“是蓝鹃吗?”说着起身,自己推开帐子。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了,浅紫朦胧的天光从纱窗里透进来,显得屋子里暧昧不清。
来的却不是蓝鹃,而是丹鹭。
“夫人,慢些,小心着凉,”丹鹭见她起来,立刻走过来,拿了件外衣给安歌披上,转头又对碧莺道:“既然夫人醒了,你就去把衣服穿好、梳洗一下,再过来罢。”
安歌拦了,道:“你且问吧,我也听听,索性起得早,成日里又没有事情干。”最后一句便是幽怨了,若是蓝鹃或者青雁还能劝一两句,丹鹭却不敢接这个话,她是要充作通房的,没能留住将军她也有责任。
便转头对碧莺认真道:“夫人昨晚睡得如何?可有起夜,有几次?”
碧莺只披了件外衣,老老实实垂手答道:“夫人昨夜起夜了一次,后来似乎是做了噩梦,要了杯水,之后便无事了。”
丹鹭见她没有睡死,还算满意,见安歌也点了头,便挥手叫她下去收拾,又叫了两个小丫头拿热水进来,她服侍安歌洗了脸、换了件衣服。
安歌这边要了水,整个正院都热闹起来,等丹鹭帮安歌收拾完,青雁正好拎着饭盒进来了。正院没有厨房,一日三餐不管主子下人都得去厨房里取来吃。
“今天有绿豆糕,”青雁笑着给安歌布菜,“这个林妈妈记性倒不赖,您前儿给她说了一句,现在东西就送过来了。”
早饭是三菜一粥一主食一甜点,并不奢侈,算得上节俭了,安歌从前世起就很重视早餐,认真吃了,果然味道很不错。林妈妈是和楚永言配合唱红脸的人,她亲信管的厨房自然不会亏待了安歌。
食不言是原身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安歌也没什么可跟一群陌生人说的,安静吃过饭,放了筷子,漱口擦了嘴,这才端了杯茶坐到外间。
青雁刚伺候了她吃饭,这时就跟在她身后,丹鹭招呼小丫鬟把饭撤下去。
“怎么不见蓝鹃?”安歌喝了口茶,随口问道,苦的只皱眉,但是原身就爱这一口,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青雁明显犹豫了一下:“刚刚有个婆子在门口叫,蓝鹃姐姐好像是出去了。”
安歌想起来了——这事是有缘故的,原身在被楚永言冷落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她把自己最信任的大丫鬟派到林妈妈那里去了,让她认了林妈妈做干娘,借着亲近,想要打探府里的事情,当然,能知道将军的事情是最好。
蓝鹃便去了,她性子稳重,是安歌母亲一手□□出来的未来管家妈妈,本来一过来就要配个得力小厮的,但原身在楚永言那里说不上话,所以一直耽搁了。她家里亲人都是安家的世仆,自己认识些字,最重要的是一腔忠心。
她自然忠心,也一心为安歌好,只是她觉得的“好”就是让安歌想办法早点生个男孩,抚养他长大,这样安家和楚家才真正绑在了一起。至于安歌的自尊、地位、幸福、和意愿,在她那里是不被考虑的。
蓝鹃的想法也许原身会认同,安歌却是万万不能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件事,还有蓝鹃和林妈妈究竟交往到了什么程度、林妈妈有没有把楚永言的意思透露给蓝鹃,想的人就自己回来了。
蓝鹃一进门,看见安歌的样子,便瞪了青雁一眼:
“怎么没有服侍夫人梳头?”
安歌放下茶杯,道:“我没叫她们动,反正将军晚上才来,到时候还得折腾。”
青雁已经垂下头后退了一步,蓝鹃上前,不赞同地看着安歌道:“虽是如此,夫人也不能如此松懈,叫人看见岂不是成了笑话。”又对青雁道:“姑娘也要注意些,不能因为夫人宠爱就忘了该做的事情。”
青雁低声应了是,随后沉默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蓝鹃挥手叫她下去,青雁知机,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自己守在门外。
里面,蓝鹃把安歌摁到镜子前,把她吃饭时候盘的头拆了,拿篦子一下下疏通,一边小声说道:
“林妈妈今天给我句准话了,”她脸上有一种压抑许久的如释重负,“她说将军从小在刀光剑影里长大,所以戒心重,但他心里是极想要个贴心的人的。只要您按照咱们商量好的今天给将军说了,他之后肯定会待您好的,您就能早点生下大少爷了。”
安歌正专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这一世的皮囊也不差,如果说上一世走的是纯欲风,那今生就只剩下欲了。眉毛是画的,又细又长,眼型窄长,瞳孔墨黑,妩媚非常。鼻子很高,嘴巴小,嘴唇丰满,唇角向上翘起,虽然年纪小,也能看出来七分风情了。
她不如上一世高,皮肤比上一世好得多,身材没有上一世丰满,但是头发乌黑亮丽,而且发量极多。
安歌一边想着,一边顺着蓝鹃的话往下说:“我明白了,我就和将军保证,他的话我绝不违背。”
“是,”蓝鹃道,“之后将军应该就会给您管事的权力了,林妈妈是将军的人,她不会为难您的。”
安歌点头,视线下移,声音也沉了下去:“蓝鹃,夫唱妇随是本分,可是将军这样警惕,我怕之后他要我做的事情,不会太容易。”
蓝鹃手上顿了一下:“您别胡想,将军一心为国,能有什么——”北边有自立之心和意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南方乱了也有十几年,朝廷一直想对燕城下手,可是没有一次是成了的。安家这个时候愿意把嫡女嫁过来,未必就没有抱着下注的心思。
只是他们嫁了女儿过来,就已经是达成目的了,而安歌要如何选择和自处,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蓝鹃脸都白了,安歌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寻花问柳这都是男人家逃不开的事情,接进府的妹妹们我也会尽心照顾好的,这都是我该做的。我就怕,”她看了眼蓝鹃,“将军这样磋磨我,是因为他的心上人身份,不太能上台面。”
妻者,齐也。
一个主母,要管家、要为主君生儿育女,抚养后代。同时也有劝谏夫君的权力,也要有自己的体面。
不然,和一般的妾室玩物有什么区别?
原身现在过的比一般的妾还不如,她连自己夫君每天晚上睡在哪儿都不知道。
原身之前迟迟不低头也是因为这个,她本该获得尊重的,可是,楚永言却要她放下尊严去祈求,而人一旦低了头,就不配再拥有底线。纳妾都是小事,如果楚永言以后要她去一起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安歌抬头看着蓝鹃,一脸的忧心害怕。
蓝鹃本来被唬住了,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按着安歌的肩膀,破釜沉舟一般说道:“夫人,女子以父、夫为天,您已经嫁过来了。”
还是在劝她跪下。
安歌也谈不上失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转回身继续让她梳头。
“我今晚会对将军说的,”她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蓝鹃抿嘴笑起来。
楚永言是在西边天空开始染色的时候出现的,来了三批人通报,安歌沐浴换了新衣服,又坐在镜子前梳头、化妆,足足折腾了一下午才走出门,站在正方前迎接自己两个月一现的夫君——从行事上看更像是(嫖)客。
正院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丫鬟婆子们都换了新一点的衣服,丹鹭也化了妆,跟在安歌身后,她脸上一点高兴也看不出来,相反,安歌觉得她有点害怕,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副恨不得自己就地长成一根蘑菇的样子。
林妈妈的女儿梅香服侍楚永言来的。
一院子的人站的整整齐齐,只能听到风声,连重一点的呼吸声都没有。所有人都低着头,站得笔直,只有安歌仰着脸,借着夕阳的光,看清了自己这一世的丈夫。
楚永言很高大,起码一米九,穿着袍子也能看出来身材的精壮健硕,安歌觉得他在自己前世能当个内衣模特。
他肤色很深,眼睛和头发都是沉沉的墨色,脸上的轮廓很深刻,下颌角的线条像是斧子劈出来一般利落。右侧额角到唇边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给他五官增添了很强的攻击性,像是择人欲噬。
这个男人,像一柄染血的剑。
原身对他是畏大于敬。
安歌上前一步。
楚永言被迎进屋子里,外面的下人各自散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门关上,青雁倒了两杯酒就被安歌赶出去了,楚永言拈着酒杯,看着桌子旁边低着头的妻子道:
“金陵来的消息,你祖母病重,我已经叫人送东西回去了。”
没有半分要征求她意见的意思。
“……是,多谢将军费心。”
得了这么句话,楚永言便摆出一副这事已了的样子,径直站起身,这是要安歌宽衣。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这才转过身,却看见安歌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怎么?”楚永言俯视她,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想到她在门口时一改之前的恭顺仰头挺胸的样子,不免有些好奇。
安歌这才放下酒杯,抬眼看他:“我有话想对将军说。”
蓝鹃在屋子外,和梅香一边说着话,心里却是焦灼。
没成想,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门就开了,安歌走出来挥手叫她过去。
“你现在就去找林妈妈,把最近递进来给我的帖子拿过来,”安歌含笑吩咐道。
蓝鹃大喜,又是不敢相信,见安歌回头看了眼屋内,这才放下心,转身就要走。
安歌却拉住她,指了指正好奇望过来的梅香:“带她一起去吧。”
蓝鹃以为她是得了楚永言的话,不疑有他,叫上梅香两人这就走了。
安歌这才回屋,楚永言坐在桌边,看着她两手空空,不由得皱眉:
“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
“将军莫急,”安歌不慌不忙,坐在他对面为他斟了一杯酒,“东西等会儿就来,在这之前,请容我为将军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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