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分店（加更）
讲完课之后，天已经很黑了，沈默兰就宿在了工坊里。
跟她住一个房间的，还有其他带孩子的娘子，周三娘子和他家小儿也在其中。
沈默兰就抓着她讲各种在生产上会遇到的困难。
“有的人会讨厌重复劳动，”她告诉周三娘子，“擀皮擀到一定的数目，比如说一百张，就说什么也无法再做，这个时候你要么让他和别人换岗，要么就给他一刻钟的时间去休息休息，不能一味的像赶牛车一样赶下去。”
周三娘子听得十分认真，就连他家小儿也像模像样的连连点头，似乎也能听懂的样子。
“也有一些人根本坐不住。”沈默兰一边收拾铺盖，一边说，“干一小会儿活就开始坐立不安，活像猴子。”
周三娘子这时候却打断她的话，严肃的说：“这个断断不会有，都是做惯了苦工的，工坊这点活根本不累，又能算得了什么？”
沈默兰就笑，笑过之后又说：“行，可记住你这句话了，若真有那样的人，那就早早赶出去。”
这样谈着说着，片刻之后，床铺整理完毕，大家各自歇息，沈默兰因为极度的劳累，沾枕头就睡着了。
周三娘子却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期待：这份活计，她到底能不能做得好呢？
可千万不要辜负了甜记小娘子的殷殷期盼啊。
＊
崔行裳今日下值很迟，踏入甜记所在的街头时已经关坊门了。
他疲惫的坐在马背上，老远便看到甜记黑着灯关着门，往常这时候甜记虽然打烊，但总会亮灯到很晚。
像是在为谁照明……
但今天怎么？
马蹄在甜记门口停了下来。
黑黝黝的门像沉默的高墙，阻挡着他的视线。
门内没有一丝声响，不知里面的人去了哪里。
这么看了片刻，崔行裳甚至感觉自己心里也好像升起了一堵冰墙，又闷又冰的不甚舒服。
他微微呼了口气，苍白的哈气四散在冷风里，很快的，他又提起了气，双脚一踢马腹，马蹄攒动，终于越过甜记门口，往街那头的崔宅奔去。
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
淡到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思念，消散在风里。
有人在寒夜里久久无法入眠，但，也有人天还没亮就兴奋的睡不着了。
沈墨兰第二天起得极早，请来的厨娘已经把这20多口人的饭食做好了，她和其他人一起吃过大锅饭，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传授技艺、烤制月饼、让他们亲手制作、继续烤制、无数次的制作……
在所有人真的吃到吐出来之前，他们终于把苏式鲜花冰沙饼的制作方法掌握牢固了。
然后开始紧锣密鼓的开工，日产量大概在数千枚，这还是由于原材料供应不足，若是原材料敞开来供应，产量还会翻番。
与此同时，甜记铺面，首次打起了促销。
第一阶段是买一赠一。
凡是尝过甜记糕饼的人，全都为此而疯狂了。
以往需要提前多少天才能定制，而且还不一定能够定得上的花糕，现在不限量供应，还可以买一份多得一份——满长安哪里见过这？
凡是有意去买甜记糕饼的人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抢！
甜记这完全相当于把糕饼打对折的活动，实在是太美妙了，不抢更待何时？
再一次的，甜记门口排起了长龙，而这一次，无需人们等待糕饼出炉，来了之后付钱就能拿到手，端得痛快。
于是，在人们大排长龙的同时，也引发了红眼病。
原先甜记的糕饼产量少，虽然价格高昂，同行们看的眼热，但她并没有对他们的销量产生妨碍，大家也就在背后仿制仿制她家的月饼，嘀咕两句算了。
但现在甜记的产量猛涨，数不清的人前去购买都没有空手而归，买了甜记的糕饼就想不起来再买别家糕饼……
这谁受得了？
其余花糕铺子每天都派人在甜记门口打望，看到的是越来越多的顾客，以及从早到晚都热火朝天的销售场面。
他们从来都不晓得长安人这么喜欢吃酥甜之物！
一股阴风悄悄的在花糕业内凝成，就看什么时候吹到甜记。
沈墨兰这一阵子真是累极，开了工坊之后她就打算在别的坊开分店，好消化产能。
出了她家所在的这个坊，隔壁坊倒也有一间小小的铺面出售，原是一家布庄，里面还算干净整洁。
沈墨兰谈过几次之后就将其盘下来，略作休整便开始挂上甜记鲜花饼的牌子，赶在刚进腊月时开张，同样又引发了抢购狂潮。
这一次，她使用的是满减策略。
第一分店日进斗金，嗜好甜食的长安人对新鲜事物接受良好，甜记的招牌早已响彻其他坊区，隔壁坊早就盼着她开分店。
沈店主在此期间又买了几个婢女，交给她们销售技巧，专门用来售卖糕饼，不光有底薪，而且还有提成。
婢女本为主人私产，月钱少的可怜，沈墨兰是她们所遇到的唯一给钱给得十分大方的主家，所以人人抢着干活，争着出业绩。
沈墨兰每日里早出晚归，这阵子都是踩着点，赶在坊门关闭前才回家。
也因此，她好几日没见到崔行裳，连远远的看一眼都没有。
又忙又累的情况下，沈墨兰就没有空再琢磨崔侍郎崔大人为什么非要送她一幅蔷薇图了。
人生四大错觉之一：他对我有意思。
她不想让自己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沈墨兰的视线刻意避开了挂在对面墙上的画，匆匆梳洗之后，穿上厚实保暖的衣物，今天她要继续去给分店那几个婢女上课。
然而她刚一出门，就撞见了蔷薇图的主人。
沈墨兰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崔郎君，好巧，你也要出门吗？”
崔行裳是特意等在这里的，他闻言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问：“也？沈娘子今日也不打算呆在铺子里？”
沈墨兰笑眯眯的回答：“是，新开了一家分店，儿这一阵子忙着分店的事。”
说话间，人上了牛车，崔行裳便十分自然的催马跟上。
“某今日休沐，”他淡淡的同牛车里的女郎交谈，“闲来无事，四处转转。”
沈墨兰隔着车帘都能想象到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纠结，又有些奇怪的愉悦感。
情况不太对劲，氛围有些微妙，她要不要直接捅破窗户纸？
说话之间牛车出了街，往隔壁坊行去，崔行裳不动声色的打马在后面远远跟着，这个距离足以让沈墨兰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难道她走了这条街，就不允许人家走同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