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黑潮雷泽
雷泽如今在怀州，地处偏僻，又有紫娘的法术保护着，以致百年来竟然无人觅得。
萧逢雪随手摘了片叶子，砍去杂草丛植，勉强开出一条路来。
赵玉宁抚着云泽柔顺的羽毛，说起以前的事情。
“想当初，这云泽还是我同你师尊捡到的，我原想与它定契，谁知道它黏你得紧。”赵玉宁这话音刚落，云泽便故意似的飞向萧逢雪肩头落下。
赵玉宁笑骂：“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吃我多少宝贝灵草才长成金丹，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萧逢雪回头瞥了一眼。
“没在骂你。”赵玉宁说。
“我不记得我有吃过真人的灵草。”
赵玉宁临行前去疏影峰装了许多好酒。
谢妤和怀梅，一个随了归尽虚爱喝茶，一个随了赵茗爱喝酒。
赵玉宁本来就一番吊儿郎当的样子，以前没少拉着规矩守礼的归尽虚去干掏鸟蛋那类调皮捣蛋的事儿。
“是没吃过，你用的灵草那都是乔峰主的宝贝，你师尊威/逼/利/诱来的。但你忘了你那至诚怎么来的？整把剑的材料都是我替你寻得的。”赵玉宁仰头饮下半壶烈酒，“你的至诚呢？”
萧逢雪沉默瞬息，方才轻声回道：“碎了。”
赵玉宁愣了愣，声音突然拔高：“碎了？！”
至诚是她的本源剑，赵玉宁搜集天材地宝给她铸的。
不过萧逢雪并不知道此事，赵茗登上建木的时候她还年幼。
本源剑碎了可并非简单一句修为倒退能概括的，更有甚者因此修为再难精进。
尤其是剑碎之际，天下之苦痛莫过于此。
爱剑破碎，那是身心俱痛。
太过久远，萧逢雪都快忘了那时的痛苦了。
在面对比之更强的女魃，她一心只想护徒弟无恙，也习惯了疼痛，当下并无所觉，如今赵玉宁再次提起，她一时伤怀，久久无言。
“罢了，有失有得，起码寻回了你真正的剑了。”赵玉宁道。
萧逢雪提了提嘴角，依然缄默不语。
越靠近雷泽，周围雷灵根的灵兽便越多。
问天染了血，越是锋锐，萧逢雪削下黑虎的獠牙，将负伤的黑虎以剑风震开。
群鸟惊飞，叶子簌簌抖落。
赵玉宁指了个方向，二人继续向前。
尽头处是一面墙，蜃景保护着背后的法阵。
萧逢雪此人剑法精湛，素有剑仙之名，可在这阵法一道，却是并不精通。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赵玉宁笑了笑，“之前龟龟说你嫌阵法复杂难学我还不信，心说琴棋书画舞剑弄枪比这难多了你都能静下来学，想不到原来是真的，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了还不懂这阵法一道。”
萧逢雪懒得与她辩驳什么。
她不精阵法一道，山门内的长辈尽数知晓。
赵玉宁畅饮一壶酒，将酒壶别在腰间，手直接触向阵眼注入灵气。
她喝的那酒是梅花酿，灵气一下提升许多。赵玉宁以指为刀，虚虚向前一点，强烈的刀意霎时迸发，法阵顷刻碎开。
此人恐怖如斯，刀意之强，甚能超越自身修为极限，使出连跨两个境界的刀意。
“女娲、神农，孰为尔？”
“神农。”赵玉宁那双狐狸眼弯了弯，懒洋洋地靠在岩石旁。
神农聪慧好学，曾时常同伏羲请教阵法。
萧逢雪心道果然。
神农曾为盘古，一刀开天辟地，有如此之刀意倒是不足为奇。
曾为雷神的紫娘布下的阵法再怎么厉害，到了赵玉宁面前也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情。
破开紫娘的阵法，雷泽的入口显现。
赵玉宁为了以防万一，让萧逢雪布下蜃景。
她修为高，九州之内怕是无人及她，由她布下的蜃景要更为保险。
赵玉宁画下了一个较之更为复杂的阵法，这才跟上萧逢雪的脚步。
滚滚雷鸣轰隆隆作响，体内的应龙之血仿佛受到牵引，隐隐沸腾起来。
萧逢雪步向漆黑的沼泽地，雷电噼里啪啦炸明，火光从水中窜出来。
这令人感到熟悉的力量。
萧逢雪抬手，黑潮漫上来，流动的水蕴含着令人畏惧的雷霆之力，只怕沾染上一点，皮肤都将焦灼成烂肉。
水与雷的结合，难道还有比之更适合这位曾司掌云雨雷霆的天神么？
赵玉宁修为可容不得她造，她远远站在雷泽的一块礁石上。
雷电将萧逢雪身上的法袍烧毁了一角，萧逢雪往前走了一步，黑潮漫上她的小腿肚，赵玉宁自觉转过身去打坐修行。
互不打扰，正合她意。
萧逢雪整个身子浸在黑潮中。
天雷会带来疼痛与淬炼，黑潮的雷则要更烈，灼得肌肤发麻，筋骨略痒，暖意自经络遍布全身，无比畅快。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以她现在的能力，要想吸收这雷泽的力量，无异于巴蛇食象。
玄龙现身，龙首阖目，吐息之间，白雾弥漫，赵玉宁已看不清楚雷泽的状况了。
约莫过去四个时辰，赵玉宁从广袖内掏出一把药粉，云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玉宁站起身画下一个瞒天过海阵，法阵升空，逐渐扩大，直至覆盖了整个雷泽。
翠绿的灵气节节攀升，直至超越炼虚境，最终在碎空境圆满停了下来。
赵玉宁双手结印，布下二十四方诛天大阵。
伏羲善阵法机关，所创阵法之中，这二十四方诛天大阵是为封印穷凶极恶之兽，暴虐无道之人，乃古今第一封印大阵。
蜃景幽幽地藏住了这封印大阵，赵玉宁立于礁石之上，平静地等待玄龙出现。
彼时，玄龙已潜入到雷泽深处，夔牛鼓和雷灵花便在此地。
夔牛鼓是以夔牛兽的皮制成，当年轩辕大战蚩尤，便少不了这夔牛鼓的助力。
鼓声阵阵，激励士兵热血沸腾，一举攻下九黎。
战后，轩辕将夔牛鼓放在了朝廷内，轩辕身死，夔牛鼓不翼而飞，原来是落在了这雷泽深处。
玄龙张口将夔牛鼓与雷灵花衔在嘴中，硕大的龙首从水面升起，玄龙摆动龙身，缓缓靠近岸边，将夔牛鼓与雷灵花放下。
龙爪拍在夔牛鼓与雷灵花旁边，地面霎时皲裂，那金瞳龙目睥睨着赵玉宁。
“该轮到你了。”
赵玉宁笑了笑，悠然自得地饮一口酒，说道：“轮到我了啊。”
她叹息一声，夔牛鼓和雷灵花向她飞去。
萧逢雪察觉事情不对劲，但为时已晚，二十四方诛天大阵已然启动。
望着赵玉宁陡然暴涨的灵气，萧逢雪便知——她上当了。
二十四条锁链束缚住庞大的玄龙，赵玉宁撤开酒壶，双掌输出灵气，二十四面阵法转动挪移，令人一时眼花缭乱。
玄龙毫无还手之力，重重地摔入黑潮之中，身形越缩越小，直到现出人形。
赵玉宁飘向萧逢雪身侧，那人恶狠狠地瞪着她，眼角了龙鳞尚未褪去，金瞳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我与你师尊，都是为了你好。”
萧逢雪身子没入黑潮，雪白的双臂与脖颈被套上枷锁，样子甚是狼狈。
“破天的关键是建木，我当年没能斩开。”赵玉宁紧了紧双拳，“故而我与她们拼了个鱼死网破，但还好我尚留了一手。”
“知道福禄天内为何灵气丰沛么？”
“那是有我的肉身在。”赵玉宁笑着道，“神农木与凤凰心结合，能塑造一道肉身，真正的我留在了天山，塑造出来的肉身则登建木。众神众仙陨灭，但我的任务并没有结束，天还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你不服我此番做法，可那又如何？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能力能斩断建木么——痴人说梦，先逃出去这诛天大阵再说吧。”赵玉宁俯下身来拍了拍她的脸颊，“庚辰，你还是太嫩了点。”
“六道虚空里有她们的人，楚雨寒从踏入六道，便不可能全须全尾归来了。”
萧逢雪瞳孔骤缩，甫一挣扎，浑身的锁链跟着发出响动，“你们要做什么！”
“你自会知晓，不过不是现在。”赵玉宁起身，“庚辰，你只需要记住，如今我与你是一道战线上的盟友。”
“盟友便是这般，将我囚于雷泽？”萧逢雪嗤笑道。
赵玉宁在萧逢雪身后的悬崖栽种了一棵神农木，接着，黑潮开始动乱，猛然奔涌的雷霆之力窜进体内。
龙吟声响彻雷泽，惨叫声持续不断。
赵玉宁闭上了眼睛，封锁听力，离开了雷泽。
萧逢雪昏了过去，死气沉沉地垂首。
神农木的灵气流下来，治愈着她身上的伤痕。
不知过了多久，萧逢雪再睁开眼，眼前仍是黝黑的一池雷水。
这雷水仿若有灵，见她醒来，又开始发作。
萧逢雪咬着牙，体内的灵气受封印阵法封锁，完全无处施展。
没有灵气护体，雷电更发疯狂地侵入，萧逢雪又一次晕了过去。
神农木的根茎盘了下来，裹着萧逢雪的身子。
萧逢雪再醒来，雷泽再乱，如此往复，萧逢雪精神疲惫到极点，又回忆起赵玉宁所说的话，心中一腔愤恨无处宣泄。
若是平时，她断然闭关，勤加修炼，好更上一层楼。
今非昔比，她被封印在阵中，空有灵力运作不出，又有雷泽折磨，要想破这大阵，简直比登天还难。
视线愈渐模糊，萧逢雪适才反应过来，泪水不知何时湿润了眼眶。
比起剥肤之痛，碎剑之苦，无力乏天的绝望方才真的痛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