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闲言
“胡商?”阮文卿沉默了片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明姝可否同我说说?”
“那日我和郎君恰巧去西郊猎场跑马,并未往林子深处走,说来也不算与其正面起了冲突,只是碰到了被追杀折返的队伍,听其说起罢了。
只不过那日我们在去的路上,在西泽山附近发现了一批商队,很是古怪。”
卫明姝继续问道:“近来京畿多雨,阮公子可曾听闻有什么商队绕道而行?”
“这恐怕要取决于商队的规模,若小商队遇到山石阻路,人手不足以开路,绕道而行也是常事,不过若是胡商,应当不大可能。”
卫明姝又镇定地问道:“那阮公子可知,近日京城内对商队的运输管制有何变动?”
阮文卿略微思索,“近日因着京城接二连三出事,商队入城的检查也格外严格了些,不过似也不只是针对胡商,所有入京之人都需要备齐文书通牒。”
“那在早些呢?”卫明姝引导着,“再早些朝廷可有针对胡商或者商队下达过什么旨意?”
阮文卿忽然想到什么,他点头,“有,听闻此前朝廷下令不允许胡商再在京城买卖粮食。”
卫明姝脑中灵光乍现,接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你成婚前没多久?”
卫明姝轻点桌面的细指顿了顿,似是茅塞顿开,所有的事都串了起来。
大黎只有早年来此的利特商队能在大黎各地进行买卖,而其他胡商只有在京城才能采买。
沈轩查的那件事,怕是堵住了什么人的路。
背后之人应当是在京城转卖官粮不成,便将主意打到了大黎境内其他地方,想要借利特商队之手转卖从各地运往京城的官粮。
以假乱真,金蝉脱壳,大概京城死的那几个人也另有蹊跷。
“那近日运河沿岸来往的商队可有什么异常?可有从未见过的商队或者陌生面孔?”
阮文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这你就为难我了,我可真记不住这么多。”
卫明姝也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心切,她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可大黎来往商队繁杂,向想要从中找出五个不知相貌姓名之人,确也是大海捞针。
况且圣上虽对胡商有所动作,却未大张旗鼓地查办此事,估计此事牵连甚广,也是仍有所顾及。
卫明姝叹了口气,“阮公子近日来往京城也要小心。”
阮文卿嘱咐道:“明姝最近也别往外跑了,京城内也不太平。”
“嗯,今日多谢阮公子解惑。”
两人之间一时没了言语,仍是这一方小院,只是此时添了些蝉鸣,那棵老槐树已欣欣向荣,三个月之前,她曾因一句话,在这里动过些别样的心思。
可既是错过,那人便要向前看。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那就像沈轩所说,她同他一般,亦不会后悔,如今也不曾觉得后悔。
“明姝可别这般客气,你是我东家,又是亲戚,不必如此。”阮文卿笑了笑,“新婚礼物可收到了?”
“嗯?”卫明姝眨了眨眼。
“任医正可换了方子给你?”阮文卿提醒道。
“换过了,多”,道谢还未说出口,卫明姝止住了话语,“用心了。”
“收到了便好,你这也病着实难治了些,我们几个再想想法子,帮你找些其他药材。”
听她今日所言,应当是过得极好,那日他见到他那位郎婿,亦是归家心切。
如此这般,即便是作为朋友,他也应当让她过得更好些。
“麻烦你们了。”卫明姝并没有回绝,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是真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她也是想把这病治好的。
“说起来,那日我在山道,还见到你家那位沈将军了。”
卫明姝也嫣然一笑,“我家郎君也同我提起过。”
“我见此人年纪轻轻,一身正气,为人颇为谦和大度,本还想着会便宜了哪家姑娘。”阮文卿打趣着,语气颇为轻松,“明姝眼光倒是极好。”
“嗯,自然。”
她也觉得,嫁给他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般会经历重重艰难。
他就像是圣上送的那把檀木弓,起初她用着并不觉得顺手,可用着才愈发觉得,这或许才更适合她。
她希望他们能一直这般走下去。
卫明姝起身,“时候也不早了,对了阮公子,最近可否替我打听一下,运河附近来往的胡人中是否有受过箭伤之人。”
阮文卿眼神微动,也没多问,“我多留意着些。”
卫明姝同阮文卿辞,抬步正准备走出堂门,转而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
“这卫明姝还真是总往药铺跑啊。”
“以前还以为她以前总来,是来给卫家取药,如今嫁到了沈家,还总往药铺跑,莫不是真如同沈家人所说,有什么毛病。”
“可不是,卫家那一大家子病秧子,我早些年还挺奇怪,怎么这卫明姝偏偏是个好的。”
“这偷偷摸摸来看病,估计也是不想让沈家那个世子知道。”
“可不,谁愿意娶个病的回家,你瞧瞧卫家世子那个样,也就商贾人家那种小门小户愿意嫁过去,将来这卫家估计也只能靠着爵位养着,想保个官位怕是难。”
卫明姝脚下顿了顿,朝声音方向转头,便见三个小厮在桌前交头接耳,应当是在等着取药。
那小厮打扮,应当是昌陵伯府家的下人。
他们似是也没聊到卫明姝会折返,止住了声音面面相觑。
卫明姝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三人一眼,没有说话。
任玉荷仍在打着算盘,也没有注意到卫明姝,猛地见到她悄无声息地又走到了面前,吓了一机灵,“阿珠你怎么也不说话”
任玉荷抬头看着她,又向后仰了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怎么这副表情,怪吓人的。”
卫明姝转而收起了面上的一些轻蔑和不快,嘴角扬了扬,敷衍道:“没什么,想些事情罢了。
阿荷,最近若是接到利特商队的采买,你也要多注意着些,最近来的胡商,无论是哪家商队都打发了吧。”
“可是因着近几日发生的事?”
“嗯。”卫明姝道:“此事怕是牵扯到了利特商队。”
“阿珠最近换了方子,效果如何?”
卫明姝沉默片刻,有些含糊地答道:“挺好的。”
任玉荷抬眼瞧了她一眼,撇了撇嘴,“你别敷衍我。”
“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什么作用。”卫明姝轻笑,眼珠转了转,“最近睡得倒是挺好。”
卫明姝又瞥了眼身后,目光沉了沉,向任玉荷借了账本走到那三人面前,将账本不重不轻地摔在桌子上,声音刻意大了些,“诸位,明姝虽不知你们是哪家府上的贵宾,不过刚才那话既是被我听到,便没有听听就过去的道理。”
卫明姝带着审视的目光,默然笑着,却是令人胆战心惊。
那三人不敢说话,卫明姝紧接着翻开账本,没有看那三人神色,井井有条地说着,“诸位还请再看看,我们家铺子还有什么生意没有同贵府清算的,今日一并清算干净,这药铺着实容不得三位,他日还请另寻高见。
卫明姝又笑了笑,偏了偏头平淡地说道:“明姝虽不知与各位有何恩怨,但以后若要编排于我,不妨同多外面传传我是这铺子的主人,让大家多认识认识我这个刻薄的东家,我这生意做不下去,这样才好不是。”
说罢,卫明姝收起账本,向任玉荷嘱咐了几句,那双桃花眼眼尾微微扬起,又瞥了眼三人,走出了铺子。
铺子外,车夫似已经等了一会儿,卫明姝脸色仍旧不好看,多看了两眼车夫。
卫明姝回到宁国公府时仍是一声不吭,面上带了些果断和决然。
她走到院子,唤来兰芝,仍是语气平淡,周围却越发冷了些,“你去叫安嬷嬷,把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叫来,就说我有话要同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