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开心
夜晚静悄悄地来了,黑夜幻化成黑色的雾,笼罩住这座城。
有人在黑夜里死去,也有人在黑夜里活过来。
此刻,这座城里,在夜里活过来的人都在同一个地方。
尚贤楼。
楼内,谈笑声此起彼落,管弦丝竹声不绝于耳。
楼外,行人已将门前的路堵得水泄不通,比过年赶集还要热闹。
“听说了吗?今晚柏幽涟会在这里接客。”
“你傻啊,这也信?现在魔教横行江湖,死伤在魔教手中的江湖人士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尚贤楼的老板是不要命了才会去招惹魔教。再说了,那柏幽涟可是沈若筠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弟子,尚贤楼用这个做噱头,肯定会遭到荻花教的报复。”
“这倒是。哎,你见过他吗?”
“谁?柏幽涟?”
“对,听说他艳色绝世,不知是不是真的,要是他真的来,我就准备花他个百两银子去见他一次。”
“还做春秋大梦呢!你只是想见他?难道不是想……嘿嘿嘿。”
“嘿嘿嘿。”
“不过他长得确非俗物……三年前的武林大会,我远远地看过一次,到现在都我都记得……”
曲靖就在这两个女子身后,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内容。
在听人说话的同时,她正垂着眸,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绝色容颜的男子,他没有穿宽袍,松垮的衣服穿在身上,衣襟随意敞开,露出锁骨处雪白的肌肤。画手将他的裙子缩短到快要消失,他双足穿着黑靴,两条笔直纤细的白腿露在纸上。
这个性感美艳的男子,此时就在她的尚贤楼。
曲靖抬起头,问,“掌柜的,这幅画多少钱?”
那女掌柜冷漠脸,伸出五个手指头,“五百文。”
“这画你画的?”
“当然。”提到自己的作品,女掌柜冷漠的脸上多了几分骄傲。
曲靖把画拿给旁边的乐琳看,问她,“像吗?”
乐琳看了看,点点头,“嗯,比刚才那个像,像多了。”
乐琳的手里面已经拿了三幅画,画上的都是同一个人。
曲靖又拿着画,放远了点看。此时是夏末,但画中的男子却站在一棵梅花树旁,他的发丝未束,被风吹起,拂过脸颊。仔细看,他的胸前还落了一朵娇羞的梅花。
这个画面让她忆起了初见他时的那一幕,鼻端似乎还萦绕着他清雅的发香。
曲靖伸手,在他锁骨梅花处那里轻轻摸了一下。
她眯着眼看了看,而后满意地说,“给钱吧。”
“啊?哦。”乐琳掏出一两银子,给了卖画的人。
那卖画的女摊主见钱数不对,没收银子,她看了眼曲靖,又说了一遍,“五百文。”
“还有这个人的其他画吗?都给我。”
“什么?”掌柜疑心自己听错。
“这个人的画,我都要了。”
“这都是。”女人指了指她面前所有的画。
“都是?”曲靖望着这堆满小桌子的画纸,有些惊讶。
“今晚柏幽涟在尚贤楼接客,客人肯定要买他的画,其他的我干脆没带。就像你了,你只要他的。”
曲靖笑了,看来面前的女子是她的同类,也是一位十分会赚钱的人。
她说,“这倒是没错。都卖给我吧,这样你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曲靖看一眼乐琳,乐琳又掏出五十两银票,递给她。
女子盯着那张银票,又看了看曲靖,面露诧异。
她知道自己的画属上乘之作,画的质量绝对对得起她要的价格,这些画得有几十幅了,涨价卖到五十两也不算离谱,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些画会卖得这么快,而且卖给了同一个人。
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女人。
她是一名画手,为了画好画,她每日要做大量的练习,她知道一个人的神态表情同这个人的心理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她要知人心,才能画得好。而且一幅佳作,不仅仅要做到如实记录,还要让人能通过画来体会到它所传递的情。画了这么久,她渐渐成了察言观色的行家里手,但是眼前这个从容优雅的女人,却让她觉得神秘莫测,下笔艰难。
“谢了。”她接过钱,道了谢,心中却想把这个女人也画上一画。
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动笔,便听见曲靖说,“画得不错,但是以后不要再画他了。”
女子疑惑地看向曲靖,对上了她的眼睛,刚才还温和客气的人在此时忽然变了,曲靖眼神中的光芒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在她心里划了一道冰冷的缝隙,这道缝隙骤然裂成了一个洞,一个漏风的洞!
……
柏幽涟坐在铜镜前,身后站着一个男孩。
男孩长得很文秀,正在给他梳头。
这个男孩看起来倒像是不会武功,要是他迅速站起来,把他推倒,然后他从二楼跳下去……
不行不行,他已经见识过曲靖和乐琳的轻功,他肯定跑不过她们。
可是街上那么多人,她们未必注意到自己。
不过若是他走了,师父来了,会不会找不到他。
柏幽涟的心里转折又转折,两只手却始终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抠着指甲。
在他充分发挥想象力时,他的头发已经被男孩整理好了。
男孩轻轻地调整了他头的位置,在镜中看了下,没问题后,他露出微笑。
下一步,就是化妆了。
柏幽涟也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男孩将他的头发半披半束,让他流露出一种和婉的美。
他问男孩,“你今年有多大。”
他看起来只有舞象之年。
男孩忽然神色黯然,他指了指嘴巴,然后摇了摇手。
这个意思是……他不会说话?
怪不得他见到曲靖连一声阁主都没有叫,和其他人的反应大为不同。
柏幽涟的心落下去,以前被逼着表演的时候,他的周围也有像男孩这样的可怜人,他们不会说话,或者看不到、听不到。
不过男孩很快又恢复过来,他拉着柏幽涟的手,在他的手上写下,“十五。”
果然与他所料不差。
柏幽涟赶紧应下,“嗯嗯,知道了。”
男孩写完后,却没松开柏幽涟的手,他抓着他的手左看右看,摸来摸去。
因为是男子,柏幽涟没有避讳,他只是奇怪男孩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问,“怎么了?”
男孩指了指柏幽涟的手,然后竖起大拇指。
柏幽涟猜测着问道,“我的手……好?”
男孩开心地点头,又抓起他的手,在他手上写道,“好看。”
柏幽涟笑了。
他很想告诉男孩,他这双手除了好看之外,还有更厉害的功夫。
只要被他摸过的东西,他的手就像有了记忆一样,再摸到就会知道是不是他曾经碰过的东西。
但是柏幽涟没有说,不是因为他与男孩目前正敌对,他只是不想炫耀,不想在一个不会说话的人面前说自己哪里出色。
男孩这时又对着他,看呆了。
柏幽涟温柔地问,“又怎么啦?”
男孩咧了下嘴,然后用手指碰了下嘴唇,又一次竖起了拇指。
柏幽涟根据刚才的交流,猜测着说,“我笑起来,好看?”
男孩这次更频繁地点头。
柏幽涟笑道,“你好可爱呀,我只比你大三岁,你可以……”
想起他是个小哑巴,“叫我哥哥”这几个字他被堵在了嗓子眼。
柏幽涟强行更正,“你可以给我画得好看点吗?”
这次男孩昂首挺胸,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比了比大拇指。
“你很棒,是不是?”柏幽涟问。
男孩这次笑着点了点头。
柏幽涟也露出了笑容。
和男孩“说话”是这几日以来,他最开心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