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弃子不弃
弃子，这是官场争斗的产物，而新安卫同样充斥着明争暗斗。
帅嘉武自认为已经看透新安卫这个江湖，只是看到自己拼着性命从火灾中救出来的肥猪如此无情地将自己宛如垃圾般舍弃，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一份酸楚。
且不说自己确确实实救了他的性命，哪怕是要丢弃一条老狗也不该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更不应该如此当众羞辱自己。
朱承贵将帅嘉武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得意地扯了扯嘴角。
很多人都认为他这位既不懂骑射亦不晓兵法的副千户是一个蠢货，殊不知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更精明，甚至更懂得阴谋诡计。
虽然帅嘉武没有帅南天那般的武艺，但在军中亦算是出类拔萃，甚至到京城都有很大可能性通过武举。
正是看到帅嘉武身上的潜力，加上帅嘉武继承了帅南天的一些班底，在对方将自己从火海中救出后，便直接给予他一个总旗的职位进行拉拢。
谁曾想，帅嘉武在去年年底不知跑到哪里弄丢了一条胳膊，已然变成一文不值的废物。
正是如此，他自然不可能再由帅嘉武担任总旗一职，便将他贬到这里充当城门卒，早已经归为了废物一列。
至于帅嘉武今天是尽心尽责的城门卒，还是仅仅因自己过来巡视才苦心打造的人设，其实早已经变得不重要，毕竟自己从来都不需要废物。
正月底，徽州府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去，空气还充斥着几分凉意，一阵阴风正好从城门由西往东吹来，冷得让人直哆嗦。
帅嘉武注意到了朱承贵的脸部表情，不由得暗暗地攥紧拳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甚至感觉此时的自己就是一个滑稽的小丑。
自己所耍的小聪明，不仅无法逃过这位公子的眼睛，而自己想要通过朱承贵复职的心思更是一个笑话。
至于自己一直以为的贵人和正派高层，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狡小人，亏自己一度将他视为效忠对象。
朱承贵并不打算在帅嘉武身上浪费时间，便是扭头望向曹谦道：“曹谦，今年春节因琐事繁多，故而未曾到我家拜年，不知你爷爷的身体可安好？”
“有劳世叔挂心，我爷爷身体一切安好，前些天还记挂着你去年送的蜂蜜呢！”曹谦是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当即便温和地回应道。
朱承贵心里感到一阵舒坦，却是不以为然地摆手道：“那蜂蜜值不得几个钱，那次是刚好经过雄村遇上，便给老太爷送过去了，不想他至今还记挂！”
“世叔，咱们两家可是百年世交，礼轻亦情义重啊！”曹谦得意地瞟了一眼帅嘉武，却是话中有话地恭维道。
百年世交和礼轻情义重，这无疑当即将两家的关系无限拉近，更是代表着属于他们的一个金字塔上的圈层。
朱承贵的眼睛微微一亮，却是认真地打量着曹谦赞许地道：“去年便听说曹家除曹无双外，再出一个麒麟子，此言果真不虚啊！”
“承蒙世叔抬爱，小侄愧不敢当！”曹谦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但还是谦虚地拱手道。
朱承贵对曹谦的表现是越看越满意，只是看到自己的轿子准备妥当，便准备乘坐轿子离开。
至于还处在失神状态的帅嘉武，却正眼都不瞧一眼。在失去一臂后，帅嘉武跟绝大多数的兵卒一般，已然成为他可以随意踩踏的对象。
“世叔，请留步！”曹谦似乎早有想法，却是出言制止道。
朱承贵闻言，亦是扭头望过去道：“世侄，不知还有何事呢？对了，若是在城中遇到什么麻烦事，随时可以前来找我！”
“小侄在此先先谢过世侄！”曹谦当即便拱手道歉，而后指着旁边的帅嘉武道：“世叔，现在倒是有一事！小侄最近才学得的骑术，至今上马还是不太稳妥，不知能否让此人给我充当肉凳子上马呢？”
咦？
周围的兵卒听到这个近乎无理的要求，不由得纷纷望向了朱承贵。
尽管大明军官历来不将兵卒当人看，这早已经是公认的事实。只是让帅嘉武给这位公子哥充当肉凳子，此举不仅是对帅嘉武的羞耻，而且还让帅嘉武在军中今后再也抬不起头，甚至会成为其他兵卒霸凌的对象。
正当大家都认为朱承贵不会答应如此无理的要求，却见朱承贵连想都没想便道：“没有什么不可！帅嘉武，可别让曹公子摔到了，快给他充当肉凳子上马！”
啊？
周围的兵卒看到朱承贵如此表态，不由得纷纷瞪大眼睛望向帅嘉武。
帅嘉武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只是看到周围或是嘲讽或是怜悯的目光，自尊心再度遭到重创，却是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听错。
尽管他早已经知道新安卫拥有等级森严的制度，不说上下级之间不对等的关系，哪怕军丁同样存在着霸凌，这个卫所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
如果他违抗堂堂副千户的命令，那么将会一个永无天日的生活，但选择屈服同样将会遭到其他军丁的持续霸凌。
两权相害取其轻，帅嘉武默默地走向曹谦，而后便下蹲充当肉凳子让这位公子哥踩着自己身体上马。
帅嘉武断了一臂，却是已经不可能像常人那般双手撑地，从而让对方踩着自己肩膀或背登上坐骑。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却是做了一个微微侧身的动作，用一只手撑着地面。
周围的兵卒和百姓见状，却是不由得暗暗一叹。
在这个不公的时代，这些出身贫苦的军丁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兵，而是一个个可提这些世袭罔替高干子弟的奴仆罢了。
“你会不会蹲的！你这样蹲着，让本公子如何上马？”曹谦对帅嘉武单膝跪地的姿态并不满意，却是故意进行刁难道。
帅嘉武暗暗咬紧牙关，明明已经将姿势放得这么低，却不想这位公子还如此刁难于自己，更是将自己最后一点自尊无情地践踏。
只是抬眼看到虎视眈眈的朱承贵，却是只能将自己的怒火收了回来，只好满足对方的无情要求，便是双膝落地，用仅剩下的一只好手撑着地面。
“这个姿势倒是不错，只是你这单手能支撑得住本公子的重量吗？”曹谦扯了扯嘴角，却是有些不放心地询问道。
帅嘉武这些年仗着自己的武艺出众，却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主，只是如今却是反复遭到这位公子哥的刁难和欺凌。
只是他犯了一个人类最常犯的错误，正是他一步步地选择妥协，结果正在慢慢地磨灭着自己原属于华夏人的血性。
帅嘉武正要表示自己没有问题想要向这个时代彻底妥协的时候，结果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道：“曹公子，你如此不放心的话，还是由我来充当肉凳子让你上马吧！”
“你是何人？”曹谦看到突然出现的年轻书生，当即便有所不悦地道。
帅魁压抑着心中窜起的怒火，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地道：“我是他的弟弟！我大哥的手臂已经断，恐是支撑不住你的重量，还是由我来充当肉凳子吧！”
“三弟，不可！”帅嘉武看到帅嘉竟然要顶替自己受辱，当即红着眼睛制止道。
帅魁刚刚在旁边看到自己大哥受辱的全过程，却是微微一笑地道：“大哥，没有什么不可！咱们是亲兄弟，今后你的手不便，那么便用我的手！如今兄长要充当肉凳子，弟弟顶替便是，反正他踩你和我其实是一个样！咱们是一辈子的亲兄弟，不是吗？”
帅嘉武听到这一番话，眼睛不由得泛起了泪花，同时感受到自己还有着来自兄弟的依靠，以及那一丝丝源自兄弟情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