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后一课
次日,大年初一。
这个时代的年味显得很重,上里村的孩童显得十分欢快地四处跑动,而村中某些人家总是时不时响起鞭炮声。
由于年宴上彰显出惊艳的诗才,致使村里的人明显对帅魁多了一点关注,亦是对这个素来独行独往的少年多了一些热情。
帅魁自然不会受到这些干扰因素的影响,更是不可能松懈下来。且不说才名实质一文不值,而今他即将要全力以赴参加科举,从而彻底改变随时被抓回去充当军丁的命运。
不管上里村如何的热闹,他仍旧像是一个局外人。
每日闻鸡起舞,白天则是专注于备考,直到三更灯火才入寝,从年初一到正月十五几乎日日如此。
帅魁早已经完成了基础性学习,特别已经将《四书章句集注》熟读于心,故而已经开始学习考试的专用文体,主要着重于八股文写作、试帖诗和策论。
童子试最看重的是八股文写作,亦是取得好成绩的关键。
跟后世一般,不论这个时代的科举多么的重要,考取什么样的科目,其实本质还是一种应试教育。
不管是县试、府试还是院试,两个不同重要的钢球是不是同时着地根本不重要,重要是你得将“书本中的正确答案”写在答卷上。
特别八股文的写作根本不是考核考生的创新能力,而是在面对一些问题的时候,该用什么话术来回答这个问题。
例如,你知道华夏想要发展便要大力发展海上贸易,但父母在不远游才是最正确的“答案”,故而你绝对不许提倡发展海上贸易这种话。
帅魁在白天的时候会将精力放在八股文的写作上,跟着后世高考前的题海战术一般,而今则是通过《大题文府》、《小题文府》等专讲八股文各种题目、范文来复习。
如果说四书五经是基础教学书籍的话,那么《大题文府》和《小题文府》则是考试的必考题目,几乎已经囊括了所有四书题或五经题的考试内容。
《大题文府》收录的是四书五经章句完整的题目,如“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便算是大题。
《小题文府》收录的是四书五经章句半句的题目,如“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或“在止于至善”,这便是一道小题。
四书的句子虽然有长有短,但对于钻研于四书的考生而言,想要将所有大题的经典名篇或范文背诵下来并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正是这个原因,很多偏远地区的考生只要刻苦一些,记忆力不至于太差,那么借着《大题文府》有很大的机会考取童生的功名。
只是《小题文府》无疑将考试的难度提升了一大截,同时几乎是断绝依靠优秀记忆力所向披靡的可能性。
像上面的句子便能截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和“在止于至善”五个小题,而这五个小题中的一个小题跟其他小题串联,那么就能够组合出很多很多的“题目”。
帅魁知道依据好记忆背诵下来这些范文是不现实的想法,故而并没有走这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而是通过范文来加强学习。
其实除了训练八股文写作外,他亦是翻阅《馆律萃珍》《诗韵含英》等专讲试帖诗的书籍,还有《策论萃新》《策论正宗》等专讲策论的书籍。
邯郸学步是一个贬义词,但在这个时代就是鼓励你去邯郸学步,学习前人的思想乃至照抄前的人文章。
帅魁无意去改变这种现状,在翻开着这些书籍的时候,亦是寻找着其中的快乐,以及为着县试做最后的准备。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元宵过后的年味便慢慢变淡,如今已经来到了下旬。
正月的阳光很灿烂,积雪还覆盖着一间幽静的书院。
自从年宴的闹剧后,殷正严对帅魁显得更加的看重,每日都会抽一些时间给帅魁开小灶,采取了针对性的教学。
殷正严总是板着一张脸,只是须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一些,但那双眼睛仍旧是那般的坚定。
且不说科举成绩根本不能反映出一个人的真实水平,而殷正严是因遭到提学针对才未能通过科考参加乡试,所以殷正严的真实水准远在普通生员之上。
殷正严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十分严谨的人,教学更是独树一帜,却是突然对着端坐在前面的帅魁道:“今日将是考前的最后一课,为师亦希望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
在青松书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旦从这里走出去的学子考取童生的功名,将不许再回到这里授学。
“请老师赐教,学生洗耳恭听!”帅魁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此刻忍不住涌起一种不舍地拱手道。
殷正严手里拿起一把戒尺,却是起身走向了帅魁。
帅魁看着殷正严手中的戒尺,虽然自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但想到殷宗峰等人嗷嗷叫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在殷正严将手中戒尺举起的时候,他虽然猜测到殷正严最后一课的内容会很深刻,但却没有料到会如此的深刻。
帅魁看到殷正严的戒尺落下来,想到殷正严将近两年的教学,亦是老老实实地挨上这一记会留下尺痕的戒尺
啪!
殷正严朝着帅魁所在的方向落下手中的戒尺,只是戒尺并没有落在帅魁的身上,而是重重地打在桌面上。
咦?
帅魁看到戒尺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反而落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虽然这个声音让自己心惊胆战,但终究是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破题,乃八股文重中之重也。之所以谓之为“破”,题整而分析言之,如整物而使之破,故谓之破题。破题,即每篇文章的起首两句,用来说明全文的主题要义……”殷正严在将尺度落下的时候,便是开始了最后一节课的教学道。
帅魁从刚刚的震惊回过神来,而今听着殷正严对破题的讲解,终于明白殷正严这一敲确实是用心良苦。
“凡作破题,最要扼题之旨,肖题之神,期于浑括清醒,精确不移。其法不可侵上,不可漏题,不可骂题。语涉上文谓之侵上;语犯下文谓之犯下;将本题意思未经破全,或有遗漏,是谓漏题;将本题字眼全然写出,不能浑融,是谓骂题。其两句之中,有明破暗破,顺破逆破。”殷正严对破题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特见解,又是继续侃侃而谈道。
帅魁结合着殷正严的教学,亦是慢慢进行消化和理解。
殷正严之所以再度回归到破题中,且将破题视为最后一节的教学,已然不是随意安排,而是有着返璞归真的味道。
不管他们学了多少知识,其实考官最先看到的必定是八股文的前面两句,即最终文章的起首两句话。
后面的文章可以说是千篇一律,而想要在众多相似的文章中脱颖而出,那么写好八股文的破题无疑是最重要的事情。
“文元,为师希望你无论是参加什么样的考试,在动笔之初,一定要反复斟酌破题半炷香之上,你可能做到?”殷正严在讲解所有破题的诀窍后,又是提出要求地道。
帅魁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当即便郑重地道:“弟子谨遵老师教诲,一定会反复斟酌半炷香以上才敲定破题。”
“好了,我的最后一节课完毕,你可以准备前往歙县赴考了!”殷正严看到帅魁是经过思考才回答,不由得欣慰地道。
帅魁知道自己能有如此的才学,虽然有自己刻苦的原因,但亦是离不开殷正严的督促和教导,却是选择双膝跪地,给这位恩师叩了三个响头。
至此,他的求学生涯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正式踏上科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