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隆庆四年
竹石？又跟竹相关？
大家看到帅魁的题目后，不由得讶然对视。
殷正茂在意识到自己冲动之后，原本想要制止这场“切磋”，只是看到帅魁竟然还是以竹命名，却是突然安定了下来。
终究而言，人的灵感是有限的。
哪怕是李杜那种千年不遇的诗仙和诗圣，在同一个题材出一两首名篇已经是极限，而帅魁第三首定然只会变差。
正是如此，刚刚还想要制止帅魁动笔，而今心里反而踏实下来。
殷正严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自己这个得意门生，正疑惑帅魁要拿出什么新作之时，结果看到又要继续写竹，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不解和担忧。
台下的众人都不晓得帅魁要写什么样的诗，只是有鉴于前面抛出来的两首佳作，此刻反而是翘首以盼。
台上的众人原本都是向着殷氏最杰出的殷正茂，只是在“长幼有序，尊卑有等”的传统观念面前，反倒希望帅魁能够表现得更加出彩。
夕阳仅剩下最后的残影，金灿灿的阳光已经离开了高台。
帅魁原本想要一直保持低调，但事已至此，哪怕面对的是堂堂的巡抚，亦得上前狠狠地踩上一脚。
此次并不为扬名，只是想要替自己的老师争回面子，当即便刷刷地写下：“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跟第一首循序渐进和第二首大开大合的诗篇都不同，此次却是采用最朴实的文字构绘出最硬的诗句。
虽然没有华藻的词句，但每个字都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般。
“根”和“岩”本是不相关的两种事物，只是现在经过帅魁的串联，已然被赋予了一种顽强的精神。
另外，“咬”既是在赞扬竹子那一份顽强的生命力，亦是“借竹言志”表达出那一种坚定的信念。
最为难得的是，这既是在描写立根在岩石中的竹子，更像是帅魁在用竹比拟着自己的出身和斗志。
那位拥有举人功名的中年男子再度向台下的众人朗读诗句，却是不由得暗暗惊叹地道：“这首竹诗似乎还要更好！”
“这个外族人真的太强了！”台下很多都是读书人，同样发出惊叹地道。
殷明珠对帅魁的勤奋有着深刻的认知，而今在听到这一句诗句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异彩连连。
“且慢！”殷正茂看到帅魁沾起一团浓墨又是继续往下写，当即便是出言制止道。
他终究不是一个草包，仅仅“咬定青山不放松”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虽然他在这里哪怕写出一首打油诗，在场的人肯定都会吹捧他要强于帅魁，但这里的胜负已然不可能是真正的胜负。
帅魁现在拿出来的并不是普通的竹诗，而是一首注定要轰动南直隶诗坛的诗篇，届时自有德高望重之人进行重新评判。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整个南直隶都知道自己这位广西巡抚连一个军户子弟都不如，而自己将会成为对方扬名的一块垫脚石。
正是如此，虽然出尔反尔很是丢人，但却不能让帅魁将这首诗作写完。
帅魁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知道殷正茂已经服软，便故意装糊涂地道：“殷大人，不知有何赐教？”
在场的众人都在翘首以盼，都想知道《竹石》的第二句诗句会是什么，却是纷纷不解地扭头望向殷正茂。
“老三，刚刚是我考虑不周，耀儿挑战之事确实不妥！耀儿，向你三叔道歉！”殷正茂扭头望向茂正严，当即便果断选择妥协地道。
殷宗耀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老爹，只是看到老爹凌厉的目光，只好向殷正严拱手道：“三叔，刚刚侄儿冒犯了，还请莫怪！”
帅魁注意到殷正茂一直留意着自己手中的笔，却是知道殷正严终究是一个惜名之人。
“文元，不可造次，退下吧！”殷正严并不想跟殷正茂彻底撕破脸，便是对着这个极度维护自己的弟子道。
帅魁本就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当即便郑重地拱手道：“弟子遵命！”
“帅魁，这……这《竹石》的下一句是什么啊？”旁边的中年男子看到帅魁搁下笔，当即便心痒难耐地打听道。
在场有不少爱诗之人，在看到帅魁第一句的时候，便已经断定又是一首佳作，故而纷纷希冀地扭头望向帅魁。
殷正茂虽然看到帅魁已经将笔放下，但心里还是难掩紧张。
虽然第二句没有出来，但凭借着前面两首，加之第一句如此出彩，却是知道一出世必定会名动南直隶。
帅魁迎着众人希冀的目光，却是带着歉意地拱手道：“刚刚一时气急而执笔，结果只想到这么一句，全诗并没有头绪，抱歉了！”
中年男子正要质疑，结果被众人悄悄地拉住了衣衫。
大家都是聪明人，如何看不出帅魁是在撒谎，这是故意给殷正茂留下几分面子。毕竟真的写出来的话，那么就会有好事者拿着此诗做文章，届时对殷正茂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现如今，帅魁明明拥有在殷正茂之上的才华，却是能够进退有度，已然是真正的可造之才。
帅魁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对殷正严认真地拱手道：“老师，承蒙您厚爱，替弟子说亲结果遭人指责，弟子心甚愧！只是弟子出身军户之家，今乃是一介白身，跟农家结亲都已是高攀，何况官家乎？今弟子无于立身不敢言家，然望能参加明年县试考取功名，还请老师允许！”
原本他确实想要再磨炼三年，只是此次差点掉了性命，而今得知杀父仇人是手握重权之人，当即便准备赴考。
不论是要摆脱户籍的束缚，还是要得到更高的地位和权势，科举无疑是最好的途径。
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明年的乡试高中，但凭着这一年多的刻苦学习，加上前世的记忆和眼界，却是有信心能够先拿下生员的功名。
在场的众人听到帅魁这个请求，想到帅魁所表现出来的才华，不由纷纷扭头望向殷正严。
“好，你确实是时候前去参加科举了，为师会替你安排！”殷正严已经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帅魁的才华，当即便点头同意道。
帅魁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认真地拱手道：“谢恩师成全！”
这边的事情结束，年夜饭亦是正式开始。
殷宗峰得知帅魁明年跟他一直可以参加县试，却是向帅魁抱怨道：“老师太不公平了！我好说歹说还是被压了这么多年，你今年才不过十六，老师竟然许你参加明年的县试了！”
“若是你跟帅魁一样天天三更灯火五更鸡，我想老师定然也会许你提前参加县试！”旁边的人却是公允地说道。
殷宗峰想到帅魁那种地狱般的学习生活，脑袋当即摇得像拨浪鼓道：“太变态了，我可学不来！”
在吃过年夜饭后，帅魁看到殷氏的子弟纷纷向长辈讨要过年红包，而他仅向殷正严拜年便离开了。
上里村比往年明显要热闹很多，一枚枚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帅魁来到阁楼的窗前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只是今年跟去年有所不同，旁边多了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倩影。
殷明珠身穿着一件绣着兰花的白衣长裙，乌黑的秀发披露在脑后，双眉修长如画，双眸宛如秋水，鼻梁挺直，嘴唇性感而自信，身上仿佛散着几分淡淡的仙气。
随着新年的钟声响起，隆庆四年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