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贵自知
这哪里是考究，分明就是在公然挖苦。
所谓的“自知之明”，无疑是认为帅魁配不上他那个庶出的女儿，甚至还在暗讽殷正严是“不知人而不智”。
殷正严之所以想要促成这桩婚事，虽然有帮助帅魁扫清乡试障碍的心思，但其实主要是在替殷氏着想，更是有着“关照”殷正茂的心思。
一个拥有天赋且勤奋的人，加之还如此的年纪，他日高中是大概率事件。而今仅仅想要促成帅魁跟他最失宠的那个女儿，结果竟然遭到了如此的挖苦。
殷正严暗暗地攥了一把拳头，只是此事亦是无法强求。这位堂兄年少成名，现在更是官居广西巡抚，早已经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了。
至于自己扯下脸面想要促成的这桩婚事，人家不仅没有领情，而今恐怕已经怨恨上自己了。
帅魁已经是二世为人，结合这个问题加上殷正严的表情变化，当即便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抚台此言出自于《老子》第三十三章，全文是：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顿了顿，便是进行解析道：“知人者智，这是指能了解他人才是最有智慧的，像吾师对我们总是因材施教。自知者明，这是说能清醒地认识且对待自己，这才是最聪明的，跟咱们常说的‘人贵有自知之明’是一个道理。像您坐于主座上，学生站于堂中，这便是民对官的一种自知。老师坐在次座上，学生同样站于堂中，这便是学生对先生的一种自知！”
殷正茂自然不认为这个问题能难倒帅魁，当即便大声地夸奖道：“不错！倒是有几分学识，不怪乎你的老师如此推崇于你！”
“谢抚台大人赞誉！”帅魁面对略带浮夸的赞誉，亦是装着十分欣喜地回应道。
殷正严看着自认为耍了小聪明的殷正茂，显得若有所悟地扭头望向帅魁，然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刚刚看似殷正茂借着才能暗讽了一把，更是略微夸张地褒奖帅魁带着轻蔑之意，殊不知帅魁早已经看穿了其中的玄机，更是十分自然地引到座位的位序论“人贵自知”。
虽然殷正茂比自己年长，但自己终究才是本族嫡出，更是这座正宅的主人。只是殷正茂却是占据主座，这无疑算是不自知了。
天地君亲师，这是儒家五种至尊的伦常。而今在族中，又是在本宅之中，殷正茂坐主座怎么说都是不自知。
帅魁知道老师已经看出自己的回击手段，但仍旧装着人畜无害的模样，特别在殷正茂望向来毅然是一个傻憨憨。
殷正茂打心里没有将帅魁放在手里，自然不可能想到帅魁刚进来就能看破玄机，更没有想到帅魁还能做出反击。
其实殷正严刚刚的话还是有了一点效果，便是好奇地询问道：“不知你何时参与科考，考取功名呢？”
“学生虽然已经学得四书五经，但老师认为我理解得还不够深，所以要再等两年才许我参与县试！”帅魁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尽管他有天赋和眼界，只是短板同样比较明显。跟那些研究了半辈子四书五经的读书人相比，他无疑还缺一些火候，对一些句子理解得仍旧不够透彻。
以他现在的水准，考取童生有很大的把握，但想要考取秀生则是比较困难，而想要在乡试中脱颖而出更是难上加难。
正是如此，殷正严打算再继续打磨帅魁两年，而后便许帅魁踏上科举之路，一鼓作气在乡试高中。
殷正茂看到殷正严没有急于拔苗助长，而是要帅魁韬光养晦，却是不由得高看了殷正严一眼，这个堂弟在育人方面确实有一套。
正是这时，殷正茂的管家匆匆而来，却是告知徽州知府和歙县知县即将造访，殷正茂选择离开这里准备前去会客。
以他堂堂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身份，自然不用太将徽州知府和歙县知县当一回事，但徽州知府是上里村的父母官，若是结下交情有利于照拂自家人，何况他的第七子殷宗耀今年将会参加童子试。
只是殷正茂刚刚离开，帅魁便是满脸凝重地道：“老师，出事了！”
“灵金帮那边怎么了？”殷正严知道帅魁今天到灵金山那边，当即放下送到嘴边的茶盏警惕地道。
灵金帮不仅是他们殷家正房放在暗面的一支力量，亦是他完成复仇大计的依仗，加上自己亲弟弟就在那里，却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如果只是小事情还好，但捅出大篓子的话，甚至只能是舍弃。
“二当家大耳虎乔装到城里采购年货，只是看到恶少欺负店家的女儿，他气不过出手要教训那个恶少，结果被赶来的歙县捕快抓了。原以为使点钱银就能将大耳虎捞出来，只是那个恶少有点来头，县衙的狱头和捕头都不敢放人。大当家说要带人闯县衙救二当家，我在回来的时候已经劝住大当家，但需要你给出一套营救方案！”帅魁当即便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道。
殷正严没想到临近年关出了这一桩子事，不由得蹙起眉头道：“你做得对，闯县衙救人使不得！不说很难将人成功救出来，哪怕真将人救出来，有可能激怒徽州府遭来新安卫的围剿！”
“老师，当务之急是要寻得一个方案，大当家定然不可能放弃大耳虎！”帅魁知道白面阎罗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当即便认真地道。
殷正严喝了一口茶水，便是认真地说道：“我先派吴三对城里弄清楚情况，特别得知晓那个恶少的身份，争取在大耳虎的身份没暴露之前，使点银子将人弄出来！”
“好，老师，那我现在即刻将你的话带给大当家！”帅魁看到殷正严这边有了决断，当即便起身拱手道。
殷正严看着外面地寒地冻，心里亦是有些歉意地道：“去吧！你路上多注意点，别染了风寒，更别像上次弄伤了身体！”
“老师，弟子晓得的！”帅魁感受到殷正严的关心，当即便微笑着道。
经过这一年半的朝夕相处，他亦是感受到殷正严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而今可以说是不再将他当外人看待了。
帅魁走出殷家老宅，这个地方其实不常来。毕竟殷正严基本上都待在书院，若不是有急事要见殷正严，通常都不会到这里来。
这座宅子十分气派，但却难掩岁月的侵蚀，青砖道有着不少已经断裂的砖块，而石阶被雨水打得坑坑洼洼。
帅魁看到自己的黑马正在吃着干草，却是知道这是师母早对下人的吩咐，伸手摸了摸黑马柔顺的毛头，这是他大哥帅嘉武送给他的坐骑。
正要翻身上马之时，一个口哨声旁边传来。
帅魁不明所以地寻声扭头望向过去，结果一个雪团准确无误地打在自己的脸上，伴随着行凶者肆无忌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