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装金法事（一）
下庄村坐落在温良镇西面，依靠在国道旁，前几年国道扩宽征地，着实让下庄村村民大发了一把。
这不，宗祠里早些年不仅请回来不少尊老爷，就连金装也都是年年新装。
村东宗祠内。
缪师傅早早就带着程珲前来，在见过村长后，便来到宗祠里面。
“缪师傅，您来了？”
刚走进豪华的宗祠院落，一个老者便连忙迎了过来。
见状缪江龙笑着伸出手，“庄老，近来可好？”
宗祠管理者是下庄村辈分最高的小老头，他赶紧握住缪江龙的手，豪迈地开口。“托菩萨老爷的福，吃得下，睡得着。”
“挺好，挺好！”
缪江龙拍了拍庄老的手臂，真诚地说：“住在宗祠有祖先的庇佑，又有十尊老爷的保佑，您老才是有福之人啊！”
“哈哈，缪师傅说的不错！”庄老闻言开怀大笑，片刻后脸色又有些黯淡地说：“可惜啊，现在的年轻人不重视这些，估计老头子我不在了后，这祠堂除了过年祭祖可能都没有人会来了。”
程珲在宗祠里逛了一圈，不禁心中咋舌，这地方可不小，要是摆酒席的话起码百桌起步。
他这些年跟着大舅去的宗祠不下一百座，这下庄村的宗祠绝对能排进前三。
“庄老，我们对对流程？”收回心思，程珲来到庄老跟前，和善地开口问道。
庄老也认识程珲，连忙从口袋掏出一包好烟塞到他手中。
开门见礼正是对待打士的规矩，早些年多少塞糖活着饼干，但这些年日子好了起来，大多都不在小气，出手就是一包华子打底。
程珲也不假客气，很自然地将华子踹进兜里。
与此同时，庄老再次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笑着塞到缪江龙口袋。
身为整个翻新菩萨神像金身的主持，给杵士缪江龙的见礼必须是钱财。
在古代是大张红纸包着铜钱，大方的东家能包十几斤，可苦了那个时候的杵士，完事后硬是背着十几斤的铜钱步行回家。
如今好了，一封红包哪怕是塞满红票票，那重量也可忽略不计。
一旁的程珲眼尖，目睹红包的厚度，估摸着少说都得上千。
这红包只是额外的见礼，并不算在总的酬劳里。
行完见礼，庄老见缪江龙没有不满的表情，顿时心中舒口气。
庄老活了八十来年，对这些民俗上的事知道的比较多。
他知道杵士来主持装金，东家见礼包可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要包得合适。
多了杵士心中有想法，怕满足不了东家的苛刻要求。
少了也不行，会让杵士觉得不受重视，那么仪式中省去几个流程，东家也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给见礼很考验庙祝这类人的水平，好的庙祝每每能恰到好处的包出见礼。
“程师傅，稍等哈！”听到程珲的问话，庄老连忙将缪、程二人请进祠堂。
待三人入座后，他收敛心神从口袋里再次掏出一张文稿。
望着犹如机器猫百宝袋的庄老裤子口袋，程珲有些微微发愣。
好家伙！
这大爷口袋不小，看那鼓鼓嚷嚷的模样，还不知道里面装着啥宝贝。
“见礼就不多说！”
目睹庄老带好老花镜看着稿子，程珲口开道：“你们举行的是大法会，一共三天三夜！”
“没错！村里今年在外发财的不少，都想趁此机会好好的还还愿，祈求祖先继续庇佑。”
看了眼庄老，程珲继续核对流程。
“第一项是起身，断夜前将十尊老爷请下神龛。”
“嗯，我知道！是要童男动手搬老爷的。”庄老也不是第一次对接装金仪式，这些流程早就被他书写在文稿里了。
程珲点了点头，这种懂事的东家他最欢喜，能省去不少麻烦。
“第二项是避身，断夜后将祖宗牌位请进祠堂右室内。”
“嗯，是为了避免牌位高过搬下来的老爷对吧？”
“不错，民俗里说夜里祖先就该出来活动了，要是见到老爷们呆在他们脚下，那还不得吓得够呛？”程珲煞有其事地说。
缪江龙闭口不言，这些事早些年他当学徒时都说过无数次，如今倒也不用他来开口了。
程珲见庄老没别的意见，便再次开口。“其他的流程都是老样子，您先找人来搬老爷吧！”
庄老看了看文稿，心中有个大致方向，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人。
趁人还没有来，缪江龙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前期的准备工作不用他操心，只等着清理神像。
这个时候程珲站起身往左墙上的神龛往前，见供奉的十尊老爷都是道系的，心中明了，这宗祠应该是挂靠在道教协会上的。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在一个蓝袍道士的带领下，五个青壮村民陆续进入祠堂。
程珲见到蓝袍道士不禁有些不屑，这道士一向活络，在道教协会挂着名，几乎快垄断镇周边的乡村民俗主持仪式的活了。
按说缪师傅也有度牒，这种民间宗祠小法事完全可以主持，只不过因为没有挂名在协会里。
往常协会也看不上这种小法事，但是自从两年前县里的道教协会来了个这洪道士后，这各个乡村只要供奉着道系神像的地方都有洪道士的踪影。
为这事缪师傅也向县里反应过，只不过人家肯定是向着自己人，最终协会定了调子，开光仪式就让洪道士来，其他的还是缪师傅干。
想到这里程珲再次鄙视了一番，其他的也要姓洪的会啊，装金可不是谁都能干好的，这是门技术活。
“缪师傅，有段日子没见了！”
洪道士满脸春风地走到缪江龙跟前，稽首打着招呼。
缪江龙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见他没有交流的意思，洪道士也不气恼，悠悠地冲庄老开口。“庄道友，明天开光仪式用的道器可准备好了？”
所谓开光一般是由宗教里具备资格的人员主持，这一类人大多被称为法士，道系法会自然是由领了道教度牒的道士来干。
道教开光是在神像修缮好后，法士长时间持咒诵经对神像灌于纯阳之气，已达到开启神像的灵力。
其实也没有那么神秘，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宗教形式罢了。
只不过这里面确实牵扯着诸多利益，一般东家修缮神像过程中开光的主持人能拿到不菲的善金。
此时庄老有些不自然地望了眼缪江龙，见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便笑着回洪道士。“都准备好了，一应的香烛符纸都从缪师傅那拿过来了。”
听到他这话，洪道士明显有些不满，但想到这活主要还是缪江龙主导，也就不好发作，只是轻哼了声。
“好，那我后天一早过来主持开光。”洪道士说完又转向缪江龙。“缪师傅受累，小道先走了。”
缪师傅笑着说：“成，洪道长后天过来便是。”
打量了会搬到地上的神像，不一会洪道士便动身走出了宗祠。
程珲见他走远，摸到大舅身边轻声问。“大舅，他得了主持的活还不满意？”
缪师傅微微摇头，拿出毛刷走到神像跟前便轻轻地扫起上面的灰尘来。
庄老挥手让小青年们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程师傅，这事我也没办法，县里协会指定的，只能找洪道长。”
程珲可不是小白，在东家面前肯定不能挑活，连忙摆手笑道：“庄老你别多想，谁干都一样，只要法会顺利完成就是好事。”
庄老爱听这话，老人家一辈子就图个稳当。“哈哈，你说的不错，放其他人我还不太放心，你们家我放心的很。只是”
“只是？”
“唉，这事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洪道长明里暗里的想要我找他拿符纸。”看着波澜不惊的程珲，他接着说：“我没搭理他，符纸一向都是在你们家拿的，老爷们估计也习惯了，可不敢临时换符纸。”
见老头一本正经的，程珲心中舒口气，连连道谢。
符纸可是大买卖，一张上品符纸怎么也得百来块，就十尊神像的开光仪式起码得要十张，光这一项就有千把块的收益。
插曲过后，一下午都很顺利，临断夜前十尊神像身上的积灰全部清理干净，此时几个村民正等着断夜好将祖宗牌位搬到右边的房间里。
于此同时程珲正在准备一项重要的仪式，而缪师傅因为有些累便到宗祠的后厢房休息去了。
缪江龙今年都五十开外了，精力自然无法与程珲相比，再说装金的主要工作都在明天，一些准备工作便放给程珲来干了。
半个小时后，太阳总算是慢悠悠地下了山，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
程珲望了眼祠堂外面，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对庄老喊了声。“阴阳交替，请祖宗移步右侧房。”
庄老闻言立马严肃起来，指挥着村民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块祖宗牌位搬到右侧房内。
见他们干的热火朝天，程珲整了整衣装慢慢绕到十尊神像后面。
他宝相庄严，口中念念有词，掏出一柄小刀对着神像后背捣鼓起来。
这时一个搬好牌位的青年村民见到这一幕，很是好奇地问庄老。“大伯爷，他这是干嘛呢？”
老庄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也不懂，搬完牌位赶紧回家去。”
青年村民的心中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对庄老卖起萌来。
“哎呀，大伯爷，你就告诉我呗，说不定日后我一宣传，以后的民俗仪式还能吸引不少村里的年轻人出资呢！”
这话庄老也爱听，随着日子越来越好，这些事情年轻一辈的人压根就不感兴趣。
他也怕日后后继无人，连给宗祠翻新怕都没有人管。
“这叫启福灵，每尊神像背后都有暗格，每次的开光前塞了小生灵，在新的装金开光时，需要将旧的福灵拿出来，然后再换入新的。”
“什么生灵啊？”
另一个村民也来了兴趣，下意识地问出。
庄老抚须笑了笑。“一般都是些昆虫什么的，据说要是神像够大都会选择小乌龟，神奇的是每年开启福门后，乌龟依然是活的，早年间听闻庙里的大佛内竟然存活着一只百年乌龟。”
“嘶！”
“这太扯了吧？”
“就是，大伯爷，你这说的是聊斋？”
庄老闻言拍了下那村民的脑袋，没好气地骂。“别瞎说！这事虽然是传闻，但世间无奇不有，没见过的东西不代表没有。”
听到跟前庄家村人的嘀咕，程珲心中不禁笑了笑。
这有什么？
这些年我跟着大舅可没少见老神像里关着乌龟，百年算什么？
据大舅说镇里后山的程龙观里可是开出过千年的乌龟，只是可惜在几十年前道观因为腐朽而倒毁，那只乌龟便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