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全身浮肿，抬东方红

    这年春节后，陈仲明就去霞川上初中了，家里放牛的事情像接力棒一样交到陈叔明手上。他已经上三年级，这年交白卷成了学习榜样，所以学校里学习任务不是很重，每天七点去放牛割草，八点回家吃早饭，八点半到学校，十一点半放学，下午一点半上课，四点半放学，然后又是放牛割草，没有家庭作业。周六下午和周日是不上课的，是同龄人可以结伴放牛、斫柴的好时光，确切讲就是以放牛的名义在一起搭伙伙玩。

    陈叔明现在放的是一头牛犊，稍不留神它就偷吃农作物，经常横冲直撞，一般人没它奈何。这天下午在萌溪岭脚放牛，其他牛都乖乖地在路边吃草，陈叔明的牛一股劲往地里跑，要去吃麦子。陈叔明使劲拽牛绳，怎么都拽不住它，对它无可奈何，就把牛绳捆在自己的腰部，心想这样它总拉不动了吧？没想到，那头鬼牛，牛脾气一上来，反把陈叔明拽倒在地，在地上拖着跑出去老远，还是其他同伴见情况不妙，一起追来制住了那头怪牛。当大家把陈叔明从地上扶起来时，发现牛绳已经把陈叔明腰部勒得很紧，大家花了很大的劲才把牛绳从他身上解下来。

    第二天周日，陈叔明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去捡枯树根。他捡了一扁篮的枯树根但背不动，按理说平时背得比这多得多，但今天他背一点点路就上气不接下气，把枯树根丢掉一部分再背，背不远又背不动了，只好再丢掉一点，等他中午到家时，扁篮里的枯树根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能是子女太多，也可能是父母太忙，做父母的并没有发现这小孩有什么异样。一周过后，陈叔明头肿得像个官斗（十升为一斗），他们才发现这小孩不对劲，不仅头肿，全身都肿得像个水泡泡，透明发亮，头上、腿上，轻轻一按就一个很深的坑，吃不下喝不下，也不解大小便。这下可吓坏了黑狗，抓紧带他到公社卫生院看。卫生院说可能是得了腰子病，他们看不了，要去区里看。区里化验了小便，说是腰子病，介绍黑狗赶快带儿子到东方红医院去看。

    东方红医院是上海瑞金医院在华杨县雄路建的“小三线”医院，是配合上海知青到华杨县“小三线”建设而依托瑞金医院建立的综合性医院，同时响应“六二六”指示，满足贫困偏远地区医疗卫生需求。在这里工作的基本是上海瑞金医院的医护人员，来看病的却多为老徽州一带的干部群众，其医疗水平皖南一带首屈一指，个别省领导都到这里来看病住院。

    一看儿子病得这么重，黑狗也不敢怠慢，和汪琼香商量怎么带陈叔明去东方红医院看病，心沉地说道：“病得这么重，让他走三十多里地不现实啊，我背也背不了这么远，只有抬他去了。”

    汪琼香说：“叫两个年轻点的，身板好，脚板轻。”

    黑狗说：“是的，叫哪个呢？”

    汪琼香说：“叫上陈三春和陈荣强吧，他们过年后就没去造纸厂做临工了。”

    黑狗说：“嗯，他们两个挺好，我去看看。”

    晚饭后黑狗找到陈三春和陈荣强，他俩满口答应，于是连夜砍了两根毛竹来扎担架。汪琼香包了些蔬菜饺子油煎后用布袋包好给他们带着路上吃，也可以用开水泡了给陈叔明吃。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轮流抬着陈叔明往华杨县雄路赶，当他们赶到医院时正好医生下午上班时间，一个年近五十的女医生接待了他们，先让黑狗带陈叔明查了小便，抽了一大管乌黑的血做化验。女医生拿到小便化验单后告诉黑狗说：“基本上可以判定是肾炎，但肾功能怎么样，要等明天血液检查结果出来才能判定。哦，对了，应该今天下班时报告单就出来了，你们迟点去取了。明天早上还是我在这里上班，你们一上班就给我看一下，不需要再挂号了。今天先给小家伙打一针，你们去取了药，在注射室把针打了。”她拿起处方，在上面很快开好了药，让黑狗去缴费、取药，带孩子打针。

    陈叔明屁股上打了一针后，黑狗一行就找了个旅社住下，为了省钱，四个人在一个房间里挤了两张床。他们一到旅社，陈叔明就说要撒尿。我的个乖乖，那一针下去后，陈叔明一会儿一个小便、一会儿一个小便，一个晚上上厕所几十次，第二天人就像瘪下去的气球，小了一大圈。

    这一晚上由于陈叔明整夜都在上厕所，大家都没休息好。黑狗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两只眼眶明显凹陷了下去，两道黑圈罩在眼眶上，像长了熊猫眼，但他心情不错，他认为儿子陈叔明一晚上解了这么多小便，说明用药很对路，也说明这医生很有水平，这医院来对了。黑狗和陈三春、陈荣强说：“这医生真是神了，这么见效，这小子有救！”

    陈三春和陈荣强附和道：“有救不好吗？好事！”

    当医生第二天拿到血液报告单后告诉黑狗的却是：“孩子病得很重，得了尿毒症，也没什么好办法，要戒盐，先带些针和药回去用段时间再说。”

    女医生的话与黑狗想象的不一样，黑狗心沉了一下，但他又搞不清医生说得很重到底是多重？于是问医生：“医生哈，你说的这病很重是多重啊？有救不？”瞪大了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医生。

    女医生解释道：“这种病到了这程度完全康复有一定难度，但你家孩子还小，一般小孩子得这毛病好起来的比例会高些，出现奇迹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她看看陈叔明，又看看黑狗那双黑了眼圈的眼继续说道：“回去按处方上的药治疗一段时间再说，看你们是抬了病人来的，应该路不近吧？给病人开的针水里有一项叫青霉素，要做皮试的，你们先带孩子在这里做了皮试打一针后再回。这些药在你们公社卫生院里有，用完后你们就在公社卫生院开点，一个月后看病人是什么情况再来好吧。”她把眼光扫向诊室门外喊道：“下一个。”

    黑狗知趣地拿着病历和处方，躹着身子连说“多谢医生，多谢医生！”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