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肌注针剂,冇注射器
回来的路上女医生的话一直在黑狗脑海里回响“这种病到了这程度完全康复有一定难度”、“出现奇迹的可能性还是有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说多数情况下是治不好的,如果治好就是奇迹了?她还说“一个月后看病人是什么情况再来好吧”,为什么不说“一个月以后再来”呢?加个“看病人情况再来”,是说好点再来吗?好点当然要来请她帮忙继续看啊!那是说不好点再来?不好点我们也得来啊,难道不好点就不来了?……不对,不对,会不会是一个月就……?他不敢往下想,那不可能!不可能!陈叔明才九岁,怎么会没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脚越沉。本来三个男人可以替换着抬陈叔明,但黑狗心理压力太大,明显搭不上劲,全靠陈三春和陈荣强两个人抬着陈叔明往回走。
从半岭庵上萌溪岭的十八盘,原来黑狗在半岭庵种田的时候一担稻谷几口气就挑上了岭,今天出鬼,迈上每一个台阶都十分吃力。这道路绕过来绕过去,绕得头发晕,感觉总有走不完的阶梯,永无尽头。
黑狗把陈叔明抬回家安顿好就去高萌找刘田派来帮忙打针,前腿刚迈出院子,突然想起未带香烟,于是跑回屋里,从条桌抽屉里半条烟中掰了一包揣口袋里,刚揣进去想了一下,又拿出来放到上衣口袋里,边放边往外走,突然感觉又少了一样东西没带,于是又跑回厨房烟囱上拿了盒火柴揣裤袋里急匆匆往刘田派家走去。也难怪,黑狗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有点没头没脑的感觉。
农村里有两种人一直受人尊重,一种是教书的先生,还有一种就是替人看病的郎中。在村里成立合作医疗室之前,村里人从来没把刘田派当郎中看,虽然他也偶尔替人家到山上去挖几把草药。在村里人的心目中,鸿琴陈医师才是真正的郎中。自从成立了合作医疗室以后,刘田派就成了赤脚医生,仍然没人喊他医生,该怎么喊的还是怎么喊,但有一点在悄悄地发生改变,就是村里人来找他看病开药的渐渐多了,对他的尊敬程度也越来越高。黑狗自从十年前在石灰窑上胸口被陈荣强打了一个铁锤,在抬下山时刘田派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不管有没有作用,这救命的恩德一直埋藏在他心中。他轻轻地推开刘田派家院子门,大声问“田派哥在家吗?”
隔着院子,从堂屋里传来刘田派的声音:“在哦,哪个啊?”刘田派从大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看看来人是谁,一看是黑狗,立刻从屋里迎出来:“怎么样?你家陈叔明还好吧?”
“还好,我来找你帮个忙。”黑狗边说边从上衣袋里掏出香烟,在烟盒底下用指头弹了一下,一根烟从撕开的口子里窜了出来,他将这根烟抽出来递给刘田派。
刘田派摆摆手:“还是你自己抽吧,这烟我抽起来不习惯,还是抽两口旱烟过瘾。来,里面说,里面说。”黑狗抬儿子去东方红医院看病的事情刘田派已经听说了,凭他的感觉应该不是个简单的毛病,眼睛里流露出对眼前的这位异姓老弟些许同情。他左手扶着黑狗的肩膀,右手指着堂屋里面,将黑狗引进家里。
黑狗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田派哥,今天来是有一事相求。儿子陈叔明需要打针,早上已经在东方红医院做了皮试、打了一针,晚上还要打一针,来麻烦你一下。”
刘田派犹豫了一下,说:“不管哪家需要我去打针的都是应该的,只是昨天把注射器打碎了,还没来得及去卫生院领,这可如何是好?”刘田派把黑狗领进合作医疗室想让他看看,证明自己没讲假话。
刘田派家左厢房不住人,已经改造成了村卫生室。一个药柜靠墙摆开,上下三层,每层上都一字排开放着一些药瓶,每个药瓶上贴着标签,上面写着药名;边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腰形的注射器消毒盒,还有一个酒精灯和一个用于架消毒盒的铁丝架子。有人要打针的时候就把注射器放这盒子里加上水,用酒精灯煮开十五分钟消毒后使用。在消毒盒边上躺着两个注射器,一个外筒已经碎了,还有一个老大的看上去好好的。黑狗叫起来:“这不还有一个吗?”
刘田派立马解释道:“那个是猪打针用的,你没看那针头都老粗的吗?”
黑狗说:“那就用这个就是了,不都是打针吗?换个针头就是啦!”他指着刘田派刚打开的消毒盒里的两个针头。
刘田派耐心地解释道:“两种不同的针筒前面装针头的地方不一样,这种针头套不上去的。”他顺手拿起畜用注射器,指着注射器前面装针头的位置给黑狗看。黑狗算是看明白了,但是儿子陈叔明的药不能停啊,左思右想,认为无论如何要把陈叔明的针给打啰,问道:“能不能用那个大针筒将就着给陈叔明先打一针,不然今天停药了就麻烦了。”
刘田派说:“那怎么可以?一来从来没听说过可以用猪用注射器给病人打针,二来人用药就那么一点点,吸入大注射器就没多少了,浪费太大。不行,不行!”
两个人沉默好长时间,黑狗问刘田派:“如果停药天把有没有问题?”
刘田派说:“如果明天上午能打上针应该没问题,如果超过二十四小时就需要重做皮试,我们村里做皮试可没条件。”
黑狗说:“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明天去公社卫生院领注射器,回来已经下午,也超过二十四小时了。为陈叔明是今天早上打的针,而你这里不能做皮试,那就麻烦了,对不对?更何况还不一定能领到注射器对不对?”
刘田派道:“注射器肯定能领到,只是时间确实是超了。”
只见黑狗脸色凝重,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感觉手上有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准备递给刘田派的那根烟还在手上,这会已经被捏得粉碎,他干脆把那碎了的香烟往垃圾桶里一丢,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用这个大注射器吧!麻烦你了!”
几十年来,他作为村干部处理过大小事情无数,事越大他越清醒、越果断。这是他多少年来养成的风格,只要能给陈叔明打上针,用什么注射器已经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