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拟去接娘 一声枪响
第二天晌午，黑狗顺利地从汪溪杂货店打了白酒回来，一个人走得快，快到半岭庵时看见半岭庵路亭里坐着位赶骡的人正在歇气，好像是瞎照，本名叫刘玉照，因左眼有点斜视得了个绰号“瞎照”。
过萌溪岭的这条石板路是华杨县、旌杨县通往深渡港的交通要道，一般的人靠步行，有身份的人靠抬轿子，而那些行李不多的就叫挑夫，行李多而重的就叫赶骡的帮助驮货。瞎照就是赶骡帮人家驮货的，往返于深渡和华杨县、旌杨县之间，有时候也昼伏夜行，话不多但句句实在，干事果断、干净，在他身上有种看不清摸不着的神秘感。
半岭庵建于明末清初，之前就是个路亭，明末清初一名智真和尚云游至此，将路亭扩建成了寺庙，依地取名半岭庵，接受这一带礼佛之人的朝拜，也接济过往行人一些茶水和斋食。因为半岭庵上面就是石壁墙，石壁墙上有天然观音，下面的观音泉，还有棺材巷，所以到这里来拜观音菩萨求子求平安、求升官发财的香客不少，于是半岭庵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古刹之一。自从太平天国后“长毛”横行皖南，那以后兵荒马乱，古道偶有劫匪，半岭庵远在偏僻之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传到这时半岭庵只有一位老和尚带着两位门徒，香火不温不火。半岭庵前有个门亭，靠外有一排美人靠供过往行人歇息，庵边上就有吃水的水氻，水氻边上放着竹水筒，过往口渴的客人舀水便喝，也有过路带饭的可以任意在庵内热菜热饭，很是方便。
瞎照大黑狗五六岁，穿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扎着布腰带，半躺在美人靠上休息，手里拨弄着一条长长的马鞭，赶的是一头棕褐色的骡。那骡正在前面不远处啃路边上的青草。黑狗看清前面赶骡的人是瞎照后，老远就叫“瞎照、瞎照，真是你啊！”
瞎照回头一看是黑狗，说道：“你好啊！黑狗，我正要回萌溪去找你呢。”
黑狗说：“你赶骡与我有什么关系，找我干嘛？”
瞎照说：“是这样的，我前几天送货去了华杨县浩寨，就在华杨县和旌杨县交界的地方，在那里见到了你娘。她跟一个裁缝在帮人家做衣裳。我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我。她在那边过得好像还好，所以和你说一下。”
“啊，她跑那么远去了？难怪这几年杳无音信。”黑狗听到娘的信息是既惊讶又高兴。
黑狗的娘叫胡娥福，村里人都叫她瑞木嫂。黑狗四岁那年因家境中落，她跟着一个裁缝一直在外飘荡，前几年每年还回来看望一下留在家里的一对儿女，送来一些孩子穿的衣物，最近几年就失去了联系。今天终于有她有信息，怎不叫黑狗欣喜若狂？
瞎照说：“你有好长时间没见到你娘了吧？”
黑狗说：“就是啊，挺想的，很想马上就去找她。”
瞎照说：“你娘也挺不容易的，现在家里有口粮吃了，可以接她回来了。她一直在外面漂着也不是个事，对吧？”
黑狗说：“是的，回去就和我姐、我爹商量，把她找回来。”
……
从半岭庵到萌溪岭的盘山路，当地人叫十八盘，走在上面感觉盘来盘去，永远走不到头，一级级阶梯对于挑夫来讲无疑是考验。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急匆匆赶路，有的坐轿子慢悠悠一步一晃。前面几个挑夫，一看那弯垂的扁担就知道那担子不轻，只见他们挑着担子一步一摇，整齐地唱着号子：
“遥望鬼头尖，
伸手摸着天！
只要肚饱草鞋牢，
不怕路迢迢！”
在萌溪岭脚有两只灰灶，叫秋合灶。一只是刘秋生的，另一只其他五家合作的，所以取名秋合灶，由刘秋生统一管理。两只灰灶正冒着白烟烧石灰。刘秋生看见瞎照过来不走大路而是往大萌方向走小路，就问：“瞎照，你今天走小路干嘛？去白阳啊？”
“是啊，今天的货送白阳。”瞎照笑着道：“你烧窑啊，今年生意好喂？”
刘秋生回道：“马马虎虎，混饭吃哇。不准备烧了，我爹来信，让我去上海。”
瞎照说：“你两个哥哥都在上海吧？去也不错，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刘秋生说：“是的，去了再说。”
……
瞎照和黑狗他们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进村到了水氻头。看见癞痢星和几个人在聊天，瞎照给癞痢星递了个眼色，说是还要往白阳去送货，就自顾往前走了。
黑狗就和瞎照告别回家不提。
癞痢星明白刚才瞎照的眼神，在瞎照往外排山走出去一筒烟工夫，找了个理由也跟了过来。
外排山是萌溪通往白阳路上一个地名，离村一华里的样子，过了梅坞坑，路里边是丘田，路外是一片竹林，正好挡住了萌溪村的视野，是一个相对比较隐蔽的地方。当癞痢星拐过梅坞坑，瞎照果然在那里等他。他们耳语了几句，瞎照继续往白阳去了，而癞痢星从庆壋坞回到了高萌村里。
这边黑狗回到家，在厨房见到陈荷珠姐就跑上去拉着她的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肯定高兴。”
陈荷珠好奇地问：“什么好消息？”
黑狗藏不住脸上的笑，和陈荷珠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娘－在－什－么－地－方－啦！”
“真的啊？”陈荷珠听到也高兴得跳起来，摇着黑狗的手：“快说，快说，在什么地方？我们去把她找回来。”
黑狗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在路上怎么碰上瞎照，怎么知道娘消息的事说了一遍。两人一致决定要尽快把娘找回来。娘一回来，一家人就基本团圆了。白天爹带着他们出去做事，娘在家打理家务，等他们劳作回来就能吃到一桌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饭；晚上一家人边聊天，娘在边上做着针线活，过年大家都能穿上新鞋甚至新棉袄。姐弟俩憧憬着那一天早点到来，那正是他们想要的生活。爹在边上憨憨地笑着，其实他更期盼这一天，那是自己的老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