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刚出村 骡子被征
这些年村里像舞台换场景一样,今天国民党过兵,明天又是新四军来,有时上午来国民党下午来新四军,村里的标语也像变戏法一样,一会儿是宣传国民党的,一会儿是宣传共产党的。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癞痢星带着几个亲信应付得好,虽然标语换来换去,但从来不让新四军与国民党兵在村里打照面。看来癞痢星也非等闲之辈。
黑狗昨晚已经商量好要去找娘,今天一早赶在瞎照还没出门,他找到了瞎照,向他进一步打听如果找娘应该怎么走。瞎照讲正好明天要去旌杨县,可以给他带路,一路上互相也有个伴。
黑狗跑回家告诉他爹他要跟瞎照去找娘,还没等陈瑞木说话,陈荷珠跑到黑狗面前大声叫道:“我也要去。”
“不行的,稻田里的水稻正在扬花,天又干,爹一天到晚要去车水浇灌,家里还有猪和牛,我们都走了,爹忙不过来。”黑狗俨然成了一家之主。
陈荷珠是所有兄弟姐妹中长得最像娘的,娘离开时她已经十岁了,对娘在身边的点点滴滴都记忆犹新。她也想早点见到娘,但弟弟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家里洗衣做饭、打猪草喂猪,还有菜园地都需要她打理。弟弟虽然才十来岁,但家外的事已经基本靠他了,如果两个人都走,家里又不知会搞成什么样子。她翘着小嘴,很不情愿地说:“好吧。”默默地去为黑狗准备东西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就两件换洗衣服和路上吃的搨馃,外加几块钱的盘缠。
古话说得好,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硌牙。
一大早黑狗背着包袱跑到高萌找瞎照。瞎照牵着骡,两个人一起往萌溪岭去。快到大塘的时候,从萌溪岭上下来一批国民党军。他们马上往山上石壋里躲,但还是慢了半拍,被他们发现了。冲上来两个士兵,用枪逼着他们来见长官。长官问了一下他们是干嘛的,要到哪里去?他俩如实回答,可能是见黑狗太瘦小了,那长官地说:“你,小家伙,滚吧!”又指着瞎照:“你,赶骡的,跟我们走。”长官回头去招呼两个抬柜子的:“你们把东西架骡上,让他送我们去。”
瞎照和他的骡就这样被国民党军队征用了。瞎照只能牵着骡掉过头,去哪里也没问。刚才两个抬东西的士兵端着枪,押着他走在部队中间,生怕他跑掉。
瞎照一年到头在外面赶路,见多识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的淡定从表面看不出来。还没走出一里地,他就知道这支部队要去呈村换防。他把这支部队多少人,带了多少枪,都是些什么枪全部默默地记在心里。
上午就到了呈村营房,两个压货的士兵让他把货卸下来,他指着自己的下身说:“长官,我这憋得太久了,内急,我先去上个厕所。”还没等那两个士兵同意,他就朝营房跑去,直接就进了营房。
营房里士兵发现一个穿着老百姓衣服的陌生人跑进来就问:“干什么的?”。
“我是送货来的,内急,找厕所。”两只眼睛飞快地将营房里面的情况扫了一遍。
“营房里有什么厕所?在外面东面拐上呢。”一个士兵轰他出来。
他按士兵指的方向找去,一路上把军营看了个大概。等他回来,那骡上的货早就卸完了,两个士兵在那儿等着,一见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呛:“一泡尿撒这么长时间啊?我们头说了,你这骡好使,连人带骡留下了,明天送货去城关镇,和我们一起吃饭去吧。”
这可怎么办?瞎照心里直打嘀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瞎照把骡系好,抱来一捧草料,拍拍骡屁股长叹一声,跟着两士兵屁股后去食堂那边吃了点剩饭。吃了饭他也没地方去啊,又不给出兵营,两个士兵把他交给食堂,让他没事帮助食堂里打杂。
负责食堂的是一个老兵,没事就坐菜台边上抽一管短旱烟,打量了瞎照半天。瞎照本来就有一个眼睛斜视,面相一看就不咋地,加上穿得也破旧,也就一个赶骡的,从一进来到现在也没几句话,但身板硬,动作利索,两目炯炯有神。他心想:“这家伙要么就一怂样,要么就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嘴里还是很客气:“贵姓啊?那边有开水有碗,你自己倒了喝吧,歇一下。”
在食堂里帮工还有一个当地平民,姓胡,年纪四十来岁,应道:“我来,我来。”他抢着去倒了碗水给瞎照。
老兵瞟了那位姓胡的一眼,心想真是瞎积极,慢腾腾地吸了口旱烟对瞎照道:“这里也没多少事,这两天换防,一会来人,一会去人,乱着呢。我们就管烧饭炒菜,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
老兵一说话,瞎照就站起来直点头。
“下午也没什么事,你就和老胡一起把晚上要吃的菜洗洗切切,还有那些萝卜,那边还有一坛腌菜,再煮两斗米的饭就差不多了。”老兵把烟斗在脚板底敲敲,把烟灰瞌掉,对着老胡:“老胡,下午你就带着他吧,晚上你们俩倒个腿哈。”说完,他去营房睡觉去了。
这边老胡和瞎照都是本地平民,一下子就谈到一起去了。老胡很同情瞎照被扣在营房里,但又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给自己惹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上级安排的事做好就是。于是他们一起洗菜、洗萝卜,有条不紊地做他们的事。中途瞎照把洗菜时剥下的烂菜叶抱过去丢到食堂墙角,发现那里有个小边门,心想到了晚上或许可以从这里溜出去,那得提前把自家的骡栓到这边来,就问老胡说,这些菜叶可以给他家骡吃吧?老胡说可以啊。瞎照抓紧时间去把骡牵过来。
一个士兵发现他牵骡,怕他要走,问“你好好的牵骡干嘛?”
瞎照说:“那边有些烂菜叶,我牵过去让它吃点青料。”他讲得有理,那士兵也没当回事,于是他把骡牵过来系在食堂边上。
一切都十分平静,吃过晚饭,将食堂整理好已经很迟了。他和老胡都很累,就去柴火间一起和衣睡下,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爪哇国,鼾声此起彼伏,一浪接过一浪。
预计老胡睡沉了,瞎照蹑手蹑脚,躲过哨兵来到食堂小门边上。小门上挂着一把铜锁,这对于他来讲形同虚设,三下五除二,轻巧搞定。瞎照牵着骡从小门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