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有余粮 特别想娘
这年虽然年成不好,但一家三口精心打理半岭庵租来的七亩田,除了交租以外至少不饿肚子了。马上又要开年,黑狗让爹把半岭庵的田续租了,又出面租下了石榨下四亩山田。陈瑞木天生木讷,不然黑狗姐弟俩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但他做些农活还是不错的,像条老黄牛一样,从早做到晚,不吭不哼,田里的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化肥之说,田里主要靠割草压在一行行水稻间腐烂变质送肥。这些陈瑞木做得都非常仔细,每一块田都压了厚厚的草,人们走到石榨下一眼就能认出哪些田是陈瑞木家的,比人家的稻谷要黑亮许多。
黑狗以前都以为他爹实在是无能,可能是小时候苦吃得太多,家里发生的事也多,父母丢下他俩不管不问,心生嫉恨,加上村里人对他爹也没什么好的评价。可这一年下来, 爹给他深刻的印象,虽然少言寡语,但干农活打理田地却是一把好手。黑狗开始喜欢爹了,这是不是血缘的关系呢?
这年,黑狗家居然有余粮啦!这是他长大十四年来第一次看见家里有余粮。
快过年了,爹憨憨笑着从鸿琴买回来半个猪头和两支蜡烛。黑狗和他姐俩陪爹围在火炉边上点上蜡烛,吃了喷香的猪头肉炖萝卜,其乐融融。
陈瑞木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虽然木讷但心底是敞亮的。这些年一家人过来多不容易啊!从一个完整的家庭到妻离子散,从打长工到借稻谷过年,从冷水氻打劫到犁耙被砸,哪件事不是满怀委屈和怨恨?满眼泪花却笑容满面。他的泪是真的,笑更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复杂的心情,未经历过根本无法理解。他深情地给两个孩子一个人夹一块肉:“吃吧,吃吧,吃了这餐饭就长大了。”
陈荷珠满脸都是笑,给爹也夹一块:“爹,你也吃啊。”
黑狗也给爹夹一块肉:“这是我们家第一次吃肉过年吧,太好吃了。”
一家三口这年过得比蜜还甜,那种幸福感不比朱门人家大鱼大肉差。是的,幸福是一种心境,而不仅仅是物质的堆积,是内心满足带来的精神上的喜悦。这一餐年夜饭后,黑狗决定把娘找回来,给爹一个完整的家,也给自己姐弟俩一个完整的家。和父母在一起的家才是完整的。
黑狗把这种心情说了出来:“也不知娘现在在哪里,要是她也在家就好了。”
陈荷珠也说:“我也想娘了,已经六年没见到娘了,能不能把她给找回来?”
陈瑞木摇摇头,深沉地说:“都这么多年了,也不来个信,不知是死是活,到哪里去找?”
黑狗说:“她是跟着人家(裁缝)走的,有人照看着总要好点。她们是往华杨县方向走的,应该还在这个方向上,总会有消息的,一旦有了她的消息,我马上去把她找回来。”
……
去年秋天以来,那个被黑狗叫“表叔”的人经常带着二三十人出没在萌溪,有时半夜里来,天不亮就走;有时候下午来,半夜里走。他们是解放军游击队皖浙支队,但乡亲们不忘旧情仍然叫他们新四军,有时亲切地叫他们“老四”。那时新四军员们很艰苦,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穿的军服破旧,许多打着补丁,但一个个很精神,一方面和国民党军队打济南战,一方面打土豪分田地,老百姓还是很喜欢他们的。虽然喜欢他们,但是山里人很朴实,也胆小。新四军也有许多事需要村里人帮助,一会儿送个情报到华杨县,一会儿带个口信到白阳、大伏去,但事情得交给那些可信赖的村民,太老实了不行,太不实在了也不行。这样一来,村里也就那么几个人被“表叔”他们看中,做一些地下的事。黑狗那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做事也很机灵,早被“表叔”他们看中了,时不时会给他派活。他也从来不推脱,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一天晚上,黑狗家正准备洗了睡觉,一个穿军服的陌生人跑来找黑狗,让他跟他去一下高萌华金堂。黑狗猜肯定是“表叔”来了,一进华金堂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表叔”抽着旱烟正在给手下的人说什么。
“表叔”看到黑狗来,用旱烟筒指着他就喊:“黑狗,快过来。有件事情请你帮忙,行不行?”
黑狗胸一挺,问:“表叔什么事,你说。”
“表叔”把烟筒头在鞋底上嗑了嗑烟屎,一脸认真地告诉黑狗:“我们刚从华杨县过来,休整一下就要到另一个地方去。这里有个信需要你送到华杨县汪溪那个杂货店去,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个老板,事情不急。”“表叔”递给他一个白酒瓶和两个铜板:“你明天太阳老高了再去,信就在这酒瓶塞里。你按正常的样子去买酒,他们会换下酒瓶塞子,你就算完成任务了。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把这酒瓶塞子保护好,紧急时候可以吞到肚里去。”
黑狗十分认真地听着,心里默默地记着“表叔”的每一句话:“晓得了,你的意思是去早了,或者晚上去打酒都不正常,只有大白天才正常,对吧?”
“表叔”摸摸他的头,很肯定地说:“是的,你很聪明。”
黑狗很认真地说道:“表叔你放心,我明天一定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