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坠崖
因着封百里几人的到来,林淙和老郑决定第二日和他们一起走。他们这么多人一辆马车显然是不够的,还好封百里他们也带了一辆,一边的车是封百里和封春秋在前,几个女眷在车内。
另一边则是林淙和徐轸同乘一车,小六同老郑一起坐在前面赶车,这孩子聪明好学,逮机会便想和林淙学拳脚,说要为父报仇,又见老郑驭马的本事好,一赶车就坐在前面看。
徐轸这几天一直想同他说一些事,碍于蘅娘一直不得机会。趁此时左右没人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递给林淙。
此物看着不大,分量却是不轻。
“这是用来调兵的兵符,”徐轸从旁解释道。
说着他将布袋打开,两半块错金的兵符呈现在眼前,那兵符成伏虎状。两半边分别刻有靖安二字。
“这又叫虎符,一式为二,将帅与兵部各执一半,如有调动军队须从兵部取出,两块合在一起查验无误方可出兵。”
这个林淙也有过耳闻,他爹林凤亭早年从军和他讲过这个,兵符的制造工艺极其复杂,仿制极难,而且兵符造好后模具就会被焚毁。以前只知道周鼎忠势大,却没想到他竟然手眼通天连这个都能伪造,恐怕朝廷已是耳目遍地。
想起靖安军的出兵举动林淙不紧奇怪:“中都据易州相隔千里,中间更是重重山险,朝廷为什么要隔这么远指挥靖安军,而且还是这么冒险的指令,陈将军就没想过圣旨有伪?”
“将军也同我说过这旨意来的蹊跷,不过圣旨与兵符皆查验无误,虽然不适合出兵但违抗圣令那是可是大罪!弄不好是要诛九族的。”
孝桓帝本就多疑,即使陈召是他最信任的武将,但他还是将陈召及靖安军主要将领的家眷全部留在了中都,如今靖安军覆灭恐怕那些家眷也跟着获罪了。
徐轸叹了口气将兵符收起:“其实胡戎每年皆有犯边之举,以前打到幽州城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周鼎忠近些年勾结胡戎演戏,常以边患为由向朝廷索要银两物资,得到的财物两边平分。但这次说已经被困了一月有余,估计陈召将军认为朝廷是一时不察也是可能的,谁知……
徐轸红了眼,他缓了口气继续道:“谁知我们进到幽州城外一百里外的榆霜城便遭到周鼎忠大军的埋伏,他们足足有十几万人,若不是周鼎忠提前知晓设好圈套,又怎会如此?”
他说着就流下了眼泪:“陈将军身中数箭,他临终将圣旨和兵符交给了我,只说让我上京为靖安军讨个公道……”
“我带着手下的兄弟拼死杀出重围一路南下,想着将消息传到中都,朝廷能为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报仇,我们身边追兵不断,手下仅剩的兄弟一个一个倒下,圣旨也被他们焚毁,最后……最后只剩我自己还有这个兵符……”
徐轸再说不下去了,他向来坚毅被仇辛一掌打中命悬一线之际,脸上都不曾有半点惧色,可在此刻却忍不住痛哭出声,林淙听了心情也是十分沉重,过了好半晌徐轸才平复下来,他忽得起身单膝跪在林淙面前。
林淙连忙去扶他,但他却怎么也不肯起身。
那高大身形挺拔的身形此刻却是佝偻的,脸也深深埋了下去,像是承载了千万将士的亡魂使他不堪重负,能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
“我与恩公素不相识又得恩公搭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实在不该再有请求,然我此次进京是抱着必死之心,若不能还我靖安军五万儿郎一个公道,我便下九泉去陪他们,为此……”
林淙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他站起身撩起车帘,马车外小六看着老郑赶马车,开心的不亦乐乎,他还丝毫不知车内的事。
林淙合上车帘,轻轻道:“徐校尉这是要托孤吗?”
徐轸又拜倒在地,低声道:“我此去中都恐怕不能活着回来,恩公武功高强,烦请给小六个活路,徐轸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偿还。”
“徐校尉你……”
“还望恩公答应在下。”
林淙只觉鼻子酸酸的,忙道:“好,我答应你!”
“多谢恩公”
说着他又磕起头来,林淙将他扶起。这厢刚坐定,马车忽得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一侧车身倾斜下去。林淙拉着徐轸勉强坐稳,却听外面忽传来封百里的惊呼:“小心,这有人埋伏……”
随即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乱箭穿过马车,他打落几只穿来的箭矢赶紧护着徐轸下了马车。
周围埋伏的杀手足有七八十人,分两侧向路中间的两辆马车涌来。徐轸从一个杀手处夺过刀且走且退。对方人太多,不一会儿他们就退无可退,赶来的杀手将他们围了个严实。另一侧封家姐弟持剑和涌来的杀手打作一团,蘅娘下了马车后表现的十分慌张,她在一旁哭道:“公子救我”向着林淙跑去。
“你别去那边危险……”见她乱跑,封千里气的直跺脚,她用剑刺倒一个挡路的杀手连忙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蘅娘打的什么算盘,林淙却清楚她想干什么,只见她走过来的脚步看似慌张,每次却能准确避过周围杀手的刀,可见是会武的,而且武功绝不弱。
那就更不能让她往这边凑了。
林淙在重重包围下也拼命的朝她挤了过去,百忙之中他分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我在这儿,你跟着我……”
蘅娘的脚步不得不停下,她面上不露半点心绪,怯怯的点了点头便依言躲在他的身后。
封千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将一腔怒火化作招招致命剑势刺向了一侧的杀手,一旁的封百里不由得骂道:“什么时候了你俩还腻腻歪歪,还不快想办法逃出去!”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冷笑,声音伴随着那人深厚内功传遍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想跑?你们跑的掉吗?”
只见仇辛自身后踱步而来,他目光阴森冷漠,看着林淙就像看待宰的羔羊:“我看这次你们还往哪逃?”
林淙顿觉不好,这么多杀手再加上仇辛,他们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未及他多想,相隔一丈的仇辛忽得抬手一掌就像他打了过去。
刚戾的掌风迎面袭来,林淙闪身躲过,紧接着他身后的树干便四分五裂。
封百里在一边都看呆了:“这是……摧心夺志的摧心掌?我说林淙你这是招惹的这都是什么人啊?”
林淙尚未答话,仇辛的第二掌就到了,他拉着蘅娘向一个袭来的黑衣杀手身后躲去,掌劲穿过他身前黑衣人的身体,那人当即吐血,林淙趁着间隙回道:“说来话长,回去再跟你说。”
说罢他再次转身,在人群中灵活穿行,一连串的掌劲擦着林淙的身边而过,却始终未能伤及他分毫。
才一眨眼的功夫林淙又拉着蘅娘出现在老郑身旁:“快带小六和徐校尉先走……”
老郑也不废话,在林淙的掩护下和小六徐轸向一侧躲去。
仇辛之前被林淙气昏了头,这才意识到他要找的东西在徐轸身上,他转身刚欲追就被林淙和封家兄妹拦住了去路,几人立时缠斗在一起。
然而老郑他们刚走出官道,关彪带着一伙人蓦然从一侧冲出转瞬就将他们围了起来。徐轸伤还没好,老郑有些倒是功夫可是带着小六难免捉襟见肘。
眼见他们也被缠住了,林淙急中生智,他于乱斗中脱身,从怀中拿起一个木盒便要扔给老郑:“郑叔,你们拿着东西快走……”
关彪一见木盒只觉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立刻放弃老郑他们转而向林淙涌去。老郑逃跑的本事是一流的,趁着周围杀手愣神的功夫带着徐轸和小六就冲了出去。
仇辛则被封家兄妹困住,拖不开身的他气的破口大骂:“你个蠢货,怎么让他们跑了,快追。”
关彪一愣,方觉上当,转身又要去追老郑,又被林淙一剑拦住去路。
“关彪,你杀害卫大侠一家,今日我便要为武林除害。”
林淙说的义正言辞,仇辛气的直冒烟:“别管他,东西肯定在那三个人身上,快追去。”
但关彪此时还哪里抽的开身,他根本不是林淙对手,不过几招便被打的无还手之力。
仇辛发了狠,掌风势加凌厉,封百里一招不慎被他掌风扫中,仰身后退数步摔倒在地。
眼看仇辛要再度发难,林淙配剑横着甩手而出,直奔他的后心。
仇辛听到风声,不得不放弃封百里闪身躲避,佩剑穿过他身侧树干,林淙飞身而至拔出剑身变换招式又是一剑。
“千里你们带他走,我随后跟上。”
“好”
封千里答应一声将兄长扶起,在弟妹的掩护下向一侧撤离。
林淙剑势极快,虽比不过内力功法皆在其上的仇辛却也着实拖住了他一会儿。
但几十招后,林淙就渐渐落了下风,仇辛一掌朝他胸腹而去,林淙躲闪不及只得持剑格挡剑虽未碎他人却被打出数丈。落地之前他一个翻身手拄着剑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喉间隐约泛着腥甜。
“公子……”蘅娘飞扑到他身边。
林淙摸了下口中流下的血,看着惊慌的蘅娘眼中满是笑意:“你来的正好。”
话音未落,他翻身而起拉起蘅娘施展雁行千里向一旁飞掠而去,论起别的林淙比不过仇辛,但要说轻功他是得了封驰真传,加之自身又有天赋,带着蘅娘跑的飞快,不多时就将仇辛落在身后。
仇辛被他气的发疯,哪里还肯放过他们?一路跟在身后紧追不舍。
只是林淙慌乱之下挑的方向不对,他们跑了没多远眼前便没了路。
他在崖边险险住了脚,眼前是一片云雾弥漫,隐约能见到崖下嶙峋的怪石和横生的树枝,而对岸却有数十丈远。
仇辛也在此时赶到,他喘着粗气狞笑着:“再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他身后数十杀手也赶了过来,纷纷从腰间取下劲弩对准了两人。
此时林淙的手心全都是汗,他又从怀中拿出那个小小的木盒,他平复了下气息,强装淡然道:“你们费尽心思这么追杀我们,不就是为了销毁罪证吗?”
仇辛眯起了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盒子是你的疑兵之计吗?”
“是又怎样?”
林淙被拆穿没有一点慌张:“我已经将真正的兵符藏了起来,你们即使追上徐轸也是没用,因为那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既然多管了闲事,也总得给自己留下后路不是?”
此话一出,仇辛脸色立马就变了,而一直站在他身侧垂着眸的蘅娘也抬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林淙和她对视,却不知她平静的目光下不知藏了多少暗潮汹涌。
仇辛知道林淙十有八九在诈他,但他赌不起,若兵符真的流传出去,即使徐轸死了恐怕也无济于事,到时候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他强压着怒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淙淡淡一笑,带着少年人的狡黠:“做个交易,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将兵符交给你,说实话我也是多管闲事了,谁坐天下跟我这个江湖人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仇辛目光松动,林淙继续蛊惑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仇辛看向林淙的目光又疑又怒:“你以为我这么容易上你的当?”
林淙轻轻一笑,手腕一转手中的剑向下插入地面:“我以我爹林凤亭的名义发誓绝不骗你。”
仇辛阴着脸,思忖片刻后终是向前走了几步。
“且慢”
林淙指着后面的□□手无奈道:“得让他们放下□□,你再过来。不然我就带着兵符的秘密跳下去,我死后自然有人将兵符送到中都。”
“你……”
仇辛脸色极其难看,他恨不得将林淙生吞活剥了。
过了好半晌,他强忍着怒火朝后面挥挥手让他们收起了劲弩。
“还得让他们离得远点。”
仇辛大怒:“你还有完没完?”
他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双拳紧紧握着,关节处青白一片,若是可以,他真想将林淙推到崖下见阎王。
林淙笑的没皮没脸:“仇兄别生气,你们这么多人我害怕,万一我说出兵符所在之处你再反悔杀了我和我的美人怎么办?那岂不是亏大了。”
仇辛的胸膛被他气的一起一伏,最后咬着牙愣是让身后的黑衣人离得远了。
林淙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独自上前走了两步示意仇辛附耳过来:“其实,兵符就在……”
话未说完他垂在身侧的手掌立时抬起,直奔仇辛身后的至阳穴。至阳穴为身体要害之一,即使是内功深厚者大多数也经不起这一击。
仇辛知道他就没那么容易透露兵符的下落,他早有防备,林淙一掌打上去却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而眼前的仇辛目露凶光,一把便掐上了他的脖子。
此刻他恨不得将林淙捏死。
林淙屏着气后退数步,后脚正抵在悬崖边上,他倒是没慌乱。早知道仇辛没那么容易对付,紧接着又打出第二掌,正打在仇辛胸前,虽未给仇辛造成多重的伤,好在将他震开了。
趁着间隙他拉起蘅娘又要跑,仇辛被他气的头发昏,此刻他也顾不得兵符不兵符,对着林淙抬手便是一掌。悬崖边上能活动的空间有限,他内功深厚者这掌又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林淙不得不后退半步向一侧避闪,未等他施展轻功,掌风就已先至他的肩头,林淙被迫一退,连带着身侧的蘅娘一同跌落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