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离弦之箭
纪岚和周暮鸿回去时，天已经黑了，雨一阵一阵地又大了起来。屋檐下的灯笼伴着雨声，静静地燃烧着。
两人进了小楼，凌月几个正围着茶几打扑克斗地主。此时在场上的是凌月和张云，林放。陈执和宋泠坐在一边地上，嗑着瓜子观战。若竹则在厨房煮着宵夜，香味蔓延了整个屋子。
“哈，你又输了！一会儿你的宵夜我帮你分担一半！”凌月扔下手中的牌，和宋泠击掌庆祝。
“哇——姐姐，你手气也太好了吧！”
林放趴在桌子上耍着赖，哼哼唧唧的。旁边的陈执一巴掌拍在林放的脖颈子上，一把把人提到一边：“一边待着，看哥哥我给你报仇雪恨！”说着还佯装着活动筋骨，仿佛真的要做什么大事一般。
“哈，还来帮手！宋泠，怎么办？”
“自然是——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罢三人又开了一局。若竹在一旁裹着毯子看着几人玩闹，无奈的摇头——一群小孩子。
纪岚和周暮鸿拍拍身上的雨气，见屋内热闹非常，也不由得面带笑意。
“你一回来就跟他们闹，真是没心没肺，不知道这些人每天都在担心你。”
众人闻声，见是周暮鸿和纪岚，笑着打招呼，很是欢乐。
“没心没肺人生少了多少不快乐！”凌月将手中的牌塞给一边的宋泠，起身接两人。
凌月拉着周暮鸿的手往里带，感觉到她的手十分冰凉，关切问道：“你怎么脸色有些不好，淋雨了吗？”
周暮鸿看着却没有半分不开心：“没有，有纪岚在，怎么会让我淋雨？我听说你好几天没在家，你去哪了？”
“没什么，出去办了点事。”
“纪岚说的没错，你就是没心没肺，走那么久也不跟大家说一声，可把人担心坏了。”
“好啦，我知道我错了，你先去洗个澡吧，手这么凉，别感冒了。”
“好。”
送周暮鸿进了她的房间后，凌月转身下楼，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来怎么不对。
夜里，凌月刚躺下，就听敲门声。原来是周暮鸿抱着枕头来了，二话不说就钻进凌月的被窝里，像那次在周暮鸿家一样，抱着凌月睡了。
“暮鸿——”
“嘘——别说话！睡觉！”
第二天清晨，凌月醒来时太阳已经遥遥升起，窗外的树枝上夜雨滴答滴答的颇有节奏。
周暮鸿却不见了踪影，凌月收拾妥当下了楼去寻人。
大家都起了，在院子里练早工的练早工，吃早点的吃早点，却不见周暮鸿。拉住刚给花浇完水的宋泠：“暮鸿呢？见她了吗？”
“咦？是还没起床吗？”
“姐姐，暮鸿早起了，在园子里呢，说是好久没摸弓箭了，趁大家没醒去练练。”一边晾昨天因下雨收起的衣服的宋泠道。
“好，我去找她。”
通往园子的石子路被雨水冲的光滑干净，园子里经过一夜的雨又铺了一层雨打下的花瓣，泥泞非常。凌月皱皱眉，提起裙边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生怕泥土沾上衣裙。
走进园子中用木板搭起来的矮矮的练功台，便看到周暮鸿站在上面正拉开弓弦，瞄准靶子。
周暮鸿原本就生的身姿姣好，拉弓时挺直的脊背都散发着骄傲的气息，即便是从背后看，也是十分英姿勃发。凌月瞧着，却觉得周暮鸿身上的某种气质，发生了改变。
乱想着的时候，周暮鸿已经射出一支箭，正中靶心。
凌月不由得赞叹着，跨步上了练功台：“暮鸿，你的弓箭已经练得这么准了吗？”
周暮鸿闻声，转身，骄傲的笑着：“我后来常去那家俱乐部练习呢，看来没白练。”
“那么看来，我这个师父还是有用的嘛！”
“那是，要不要比一场？”
“好——”凌月刚要答应，却突然想到，自己那支射入贺兰修胸膛的箭，一时有些抵触，便转了话锋：“算了，我以后，不打算碰这个了。”
“为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凌月说着，边向箭靶走去：“一个真正的弓箭手，要能眼随箭，箭随心，而我显然做不到，眼、箭、心合一。”
凌月走向箭靶的每一步，在周暮鸿眼中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莫名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杀了她！”
你最好的朋友因她而死，你爱的男人因她而伤害你！
杀了她！为你的朋友报仇！你爱的人就不会永远都不正视你了！
杀了她！杀了她！
鬼使神差的，周暮鸿从一旁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缓缓抬起胳膊，将弓弦拉满。
凌月到靶前，伸手准备拔下那支箭，却突然觉得身后多了一股杀气，那杀气是冲自己来的。
周暮鸿？真的是她吗？
凌月心里似乎突然明白了周暮鸿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她多了一些狠戾，多了一些疏远。
尽管昨晚，周暮鸿还是像只小白兔那般窝在自己怀里，温暖柔软，可是她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清澈。
她，想杀我。
凌月心底有了计较，却不急闪躲，继续伸手拔下那支箭。
箭在手中，寒气逼人，却不及凌月此时心里的寒。若她真的射出这一箭，便是断了两人这么久的情分了，终是要面对的。
凌月缓缓转过身，果不其然，周暮鸿持弓，箭头正对着自己的心口。
周暮鸿肩膀颤抖着，拉弦的手紧绷到极致，却丝毫不敢放松。连带着，她的脸都在轻微的抽搐。
凌月看不清楚，不知道周暮鸿的眼神里此时也含着泪。
——“周暮鸿，我怎么教你的，拉弓的时候，最忌手抖。持弓要稳，目标要准，放手要快、要狠。”
——“我就要离开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你就再也不能替罗欣报仇了。”
——“若你杀了我，就能像从前那样过得轻松，快活，那就射出这一箭。”
周暮鸿颤抖的更甚，哭喊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下一刻，离弦之箭，刺入凌月的胸口。鲜血霎时间侵染了胸前的大片衣物。白色的衣物，更显得鲜血的骇人。
凌月瞬时感觉浑身气力顺着胸口尽数泄掉，连抓箭的力气都没有，箭头落地的瞬间凌月的身体如园子里的梨花一般向后落去，撞倒了箭靶，摔入泥泞的湿地中。
外面几人方才听到周暮鸿的哭喊，赶忙跑了进来，就看到凌月掉落下去时飞舞的裙边。
“月儿！”
“姐姐！”
一阵混乱，若竹扒开手足无措的几人，赶忙检查凌月的伤势。
凌月嘴中不停地往外吐着鲜血，泥土和着鲜血，沾污了她半边脸和身子。
“别愣着了，纪岚，抱姐姐进药房。”
纪岚闻声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赶忙跪下，小心翼翼的将凌月托起，抱起来赶去药房。
若竹和纪岚两人忙着照顾凌月，谁都没注意那边瘫坐在地的周暮鸿。四个小妖却是看到了，四人将周暮鸿围了起来。
“周暮鸿，是你放的箭？”
陈执一把抓住暮鸿的领子，将她拎起，质问道：“姐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这样对她？”
张云平日里话少，也最是温柔，这时候真是心里着急了，哭着骂道：“姐姐瞎了眼，竟然对你这种人推心置腹！却不想她护着的人竟然要置她于死地！”
面对几人的质问，周暮鸿的情绪也彻底崩溃，又哭又笑，似是疯癫了一般。
几人见她这样子，也不好再为难。陈执憋着怨恨，放开了揪着周暮鸿领子的手，将她摔在地上，不消片刻，周暮鸿一阵目眩，晕倒了过去。
陈执见人晕过去，一时语塞：“她伤了人，自己到晕过去了。”
林放：“这怎么办？”
宋泠：“杀了，姐姐不能受这种委屈。”说着就要动手。
张云怯怯的阻止：“那不行，姐姐早就说了不能随便杀人。她醒来要生气的。”
宋泠急道：“那箭正中心口，姐姐能不能醒来还不知道呢！”
陈执瞪了宋泠一眼：“你胡说什么呢？”
宋泠道：“我怎么胡说了？姐姐只是个凡人，怎么受得了那样狠毒的一箭？\"
众人心里都明白，就算是妖，箭中心口，也难说能挺过来。
陈执深吸一口气，道：“先关起来，等姐姐醒来再处置。有若竹在，一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