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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坦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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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承年尊师守纪,老师说什么,他都会听。

    就算是在他心中有事的情况下,王南兴喊他留下,他脸上也不会有不耐烦的神色。

    殿内其余的人很快就溜了。

    烛光微暗,王南兴盘腿坐到他面前,问:“今日功课学得如何?”

    赵承年如实说:“先生讲的通俗易懂,承年都已牢记。”

    “是吗?”王南兴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情绪,“那你为何今日测试只有五十五?”

    赵承年心知成绩与王南兴今日心情有关,不敢忤逆王南兴,只道:“学生知错,请老师责罚。”

    “责罚?”王南兴说,“何来责罚?你没学好,理应是我没教好,若说责罚,该是责罚我才对。”

    王南兴深知赵承年性格如何,说这一番话,就是想看赵承年如何说,说完,便瞧着赵承年。

    王南兴往日就喜欢玩这套,责罚人的时候不喜欢骂人,就爱揽错,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了,就能给底下的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压力大了,往往有时候效果最好,自己就能改正错误。

    偏偏今日赵承年的心思就不怎么在听王南兴讲话上,王南兴说完良久都等不到回应,重重叹了口气:“学业不可荒废,明日起,多添的两门课尤为重要,课上认真听讲。”

    王南兴也不是那种非要知道什么事不可的老先生,话也点到即止,赵承年不愿意在他面前多说,他也不勉强,说完便摆了摆手。

    在王南兴这花了太多时间,宫女的换班是在酉时,赵承年告退王南兴,一路快步走到小亭。

    走近看到两个模糊的背影,才渐渐放慢脚步。

    两个背影靠在一起,一动不动。

    吴榆对周围的身影很敏感,听到脚步,闭着的眼马上就睁开了,看到是赵承年,轻轻唤了声“殿下”才拍了拍春雨。

    春雨一开始就睡着了,她睡着的时候是十头牛都难叫醒,吴榆这点小力气,对春雨就是挠痒痒。

    赵承年比了“嘘”的一声,走至吴榆身边,轻声说:“让她睡。”

    天是完全黑了,在夜色中赵承年这样居高临下看着她,吴榆有一种无形间的压迫,好在,赵承年说完这话便坐了下来。

    坐到了吴榆身边。

    吴榆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感觉,让她更觉着有压迫感,她不自觉往春雨那边挪了点位置。

    “你挺有意思的。”赵承年看到她这个举动,不免笑了声,“有时候好像很怕我,有时候在我面前又像是天不怕地不怕。”

    吴榆淡淡说:“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赵承年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是吗?你还在意这个?”

    他还想说,你和周威怎么不说这个呢。

    但他没说,就闷在心里。

    “是的。”吴榆说,“还有主仆有别,殿下,我们私底下最好还是以主仆相称,在外人面前我会配合你,私底下还望殿下可以遵守我们的字据。”

    赵承年才不在意这些。

    他以前是最在意这些东西的,他认为君子就是该一言九鼎,可在吴榆这,他就是想做一个小人。

    他甚至可以承认,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于是他笑了笑说:“你真没发现你挺矛盾的嘛,若说主仆相称,春雨与我更像主仆,你不觉着有时候你在我面前胆子挺大的?”

    这话一出,吴榆愣了一下,开始在心里回忆起自己的行为。

    若说胆子大,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回。

    就比如说今日她就当众说了些呛他的话,若是换了春雨,那些话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可能还真有那么回事。

    但那都是下意识的行为,完全就是因为仗着赵承年不敢对她怎么样才做的,就好像是恃宠而骄一样。

    吴榆被自己脑子突然蹦出的这个东西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头。

    “我说的不对?”赵承年盯着她,“又是骂我,又是呛我的,有时候是不是还想打我,是不是拿准了我会不和你计较,就这么了解我呢?”

    后面几个字,赵承年咬得很轻,就像是从嘴里吐出来的似的,冒着热气,直接烫到了吴榆脸上。

    若不是黑夜,吴榆还真担心自己会不会给赵承年看穿。

    她定了定神,说:“一定是殿下误会了,奴婢不敢。”

    “话是这样说的,”赵承年悠悠说,“你看你现在,可没一点不敢的一声,怎么不像那天一样,现在是不是该跪下了?”

    吴榆脑子轰得一下炸开。

    她现在是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赵承年就像一匹锐兽,直接撕破了他那日的伪装,就带着今日,她这层还没来得及披上的羊皮,都给他扯得一丝不剩。

    吴榆明白是自己太过自信,也太过低估赵承年的洞察,赵承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干脆也挑明说:“殿下,我当日是为了自保。其实进宫并不是我的本意,若不是当年的形势所迫,我现在大概也不会在这。我和你实话实说,其实我最过鄙视的就是皇家生活,我甚至是痛恨你们过得这种日子,所以可能有时候会连带着你,说一些冒犯你的话。”

    说至这,吴榆抬眼打量了眼赵承年的神情。

    赵承年正巧就看着她,在黑暗中,犹如一匹在打量自己猎物的饿狼。

    吴榆毫不避讳这种目光,又说:“何况我们现在是相互利用,殿下应该可以理解的吧?人压抑久了,得到释放的机会,难免会有点兜不住。”

    好一个相互利用。

    赵承年眉间一皱,说:“就算如此,你当真觉得你干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我想应该是不会的。”吴榆满脸尽是坦荡,“殿下若是真与我生气,怎么还会同我讲这些。”

    “”

    赵承年垂于衣袖边的手微微凝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特别是在眼前这个他根本看不透的人面前。

    而这个人,此刻还对着他笑得无辜。

    真的有种莫名的狡黠。

    赵承年看不透吴榆想什么,心情烦躁的很,直接站起来,一挥袖,留下一句:“你们自己回去。”

    吴榆无所谓赵承年干嘛。

    他一走,她倒是乐得轻松。

    她也懒得分辨赵承年最后那话是带着何等的情绪,他走了,她们就没继续留这的必要。

    吴榆看着赵承年走出南书院的大门,才推了推春雨说:“起来了,该走了。”

    春雨根本就没要醒的迹象,吴榆推了一下,不见得她醒,于是又连着推她,捏她的鼻子,春雨才皱着眉头,哼唧了几声。

    依旧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吴榆索性不去管她。

    直到王南兴突然出现在小亭前,他冷冷着问:“你们是东宫的宫女?”

    吴榆还没来得及回答,春雨就一下子就被惊醒,浑身雷达绷紧,说:‘是的,请问你是?”

    “王南兴。”王南兴说,“殿下已经走了,你们怎么还在这?”

    他说这话时,态度明显比之前好。吴榆对王南兴的印象不大好,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充满警惕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春雨不知道情况,甚至不知道王南兴是谁,四处张望了一下,说:“你是谁,殿下走了嘛,你怎么知道的?”

    王南兴闻言,脸黑了下来。

    “殿下走了你都不知道,你是新来的吗?“他看着春雨,“这么没规矩。”

    春雨就是个急脾气。

    在她不了解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不管是谁,只要是说的话让她感到不快了,她脾气就能上头。

    她说:“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又是哪位,怎么一来就说我没规矩,你这样说我,你就很有规矩吗?”

    “规矩?”王南兴大抵也想不到一个小宫女敢这样与他说话,冷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叫规矩,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凡是都讲究,我为老,你为小,我教育你算是坏了规矩?”

    听到这文绉绉的话,春雨当即反应过来这老头应当是南书院的先生。可冒犯人的事已做,春雨收不回嘴,当下只能以闭嘴回应。

    王南兴扫了周围的环境一眼,继续说:“往日在南书院我看是对你们太过松懈,作为殿下身边的宫女,依我看你们也是该学点规矩。”

    这话一出,吴榆心里开始哀嚎。

    王南兴的想法她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觉得她们不够规矩,作为太子身边的宫女,是应该要涨涨见识,涨涨规矩。

    这场面她经历过。

    可自古哪有宫女与太子一块学习的道理,吴榆不明白这点,结果偏偏这个王南兴力排众议,非这么做。

    上辈子就是这般。

    吴榆抬眼看着王南兴。

    王南兴接下去的话没再往下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折回了内殿。

    吴榆明白,他这是回去写奏折去了。

    “不是”春雨完全就是一脸懵,“这老头有点奇怪啊,到底谁啊,怎么说话还说一半的?”

    吴榆摇摇头,叹息着说:“看来我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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