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宫中传言
宫中传言,太子赵承年不近女色,殿里清一色的全是宦官,早年间殿里还有宫女,到后来只剩徐掌事一位。
有人猜测,太子有断袖之癖。
直到太子亲自要了四个宫女上东宫去,谣言才不攻自破,但还是有不少人猜测太子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
春雨只为自己能成为东宫头两位宫女沾沾自喜,谣言她压根就没听过。
她戳了戳吴榆,笑得比花还灿烂:“我说,太子应该真的是看上你了,你运气还不错啊,连带着我一起沾光。”
吴榆当下只有一种冲动,想把春雨这嘴给堵上,好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方全没回头,装作没听见这话的样子,还一本正经给她们说:“其实殿下喜欢自己做事,不喜欢别人伺候,你们在福宁殿不用太拘谨,像现在这样就好。”
春雨被这话羞红了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把头垂了下去。
吴榆没吭声,跟在后头慢慢走。
赵承年不喜欢用人,福宁殿就没什么人,她们刚一路从殿外进来,见到的活物也就只有方全,还是和以前一样,吴榆心里诽腹,没把话说出来。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方全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她们,“你们真的不用拘谨,这宫里没有那些传说,殿下就是一直不喜欢别人伺候,这殿内才没有宫女,你们也瞧见了,基本上就只有我一个,之前来的宫女走了大概是因为根本见不到殿下,才编出的谣言。”
“那为何我们就进了福宁殿?”春雨小心翼翼开口。
“这个嘛。”方全看了眼吴榆,把头扭到前头,“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年纪到了。”
春雨:“年纪到了?”
“没什么。”方全抬步接着往前走,“人总会长大的。”
这话莫名的有点奇怪,但吴榆还是感觉自己听懂了,说来说去不就是看上她的意思吗?
所以看上她又如何呢,之后再对她展开报复吗?
吴榆才懒得管赵承年是怎么想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在福宁殿安稳过日子,在安稳过日子之中,还得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皇宫。
春雨走了几步,恍然明白过来,望着吴榆傻用口型说:“是看上你了。”
吴榆只想一巴掌拍死春雨。
福宁殿内屋开着窗,赵承年坐在窗边手捧着《谏范》,看得认真,方全领着人进去时,他完成没听着。
“殿下。”方全喊了声,“春雨和冬雪来了。”
赵承年从书里抬起头,打量了她们一眼,又将视线投回书中,他今日在殿内,只穿着寻常便服,然而举手投足间气质却高贵,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知道了。”他说,“冬雪,给我倒水。”
才刚来就要干活,吴榆心里及其不乐意,不是说赵承年做事不喜欢别人伺候,可两辈子她一上来就是要给赵承年端水,哪里是不要人伺候的样子。
那些久远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吴榆记得,那是上辈子她头一回到赵承年身边,赵承年一上来就要她沏茶,她那会沏了个顾渚紫笋,她沏茶是有一把手的,就是当时一个不留神,全洒赵承年身上了。
赵承年眉间冰冷,半天没说话。
下头的徐掌事说要按规矩处置,拖下去仗刑二十。
赵承年才说了他那天第二句话,罢了。
那会还真是体贴下人的好明君,就好像她犯天大的错都不会怪罪一样,不知道现在若是再把水洒他身上,会是怎样的情况。
吴榆这样想着,倒没想这样做,她可不敢贸然挑衅赵承年的权威,她将水倒在他常用的黑釉盏里,拿给赵承年。
赵承年看书的时候习惯坐得笔直,即使是背后有东西可以倚着的时候,他还是会选择坐着,正因为习惯如此,吴榆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
福宁殿平常是没宫女的,他不习惯。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吴榆愣了下,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黑釉盏就撞到了赵承年身上。
水顺势撒了出来,赵承年宽大的袖袍上溅起星星点点,手里的书也不能幸免,掺杂了些水渍。
吴榆心停了一瞬,她这也不是故意的,可手上的黑釉盏在告诉她,铁证如山,管你是不是故意的。
按上辈子的发展,她当时是愣了好久。这辈子可不一样,她还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吴榆顺势后退了两步,跪到地上,颤抖着说:“奴婢该死,请殿下责罚。”
吴榆在宫里那么些年,多少也受到过些皮肉之苦,最多是打几棍子打事,顺带还能看看赵承年的底线在哪。
谁知,赵承年却轻声道:“无妨,下次注意。”
太令人震惊了,吴榆上辈子在宫里没犯过什么错,就那一次还被赵承年拦了,现在主动认错,赵承年竟还不怪罪。
道济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难不成在赵承年面前也管用?
吴榆只好应了声:“谢谢殿下。”
赵承年倒也体贴新来的,没让她收拾残局,而是让方全收拾了,自己则坐到了案几后头,半天没有再开口。
吴榆和春雨就傻站着,不知做什么事。
春雨为刚才的事心有余悸,拍拍胸口给吴榆比划自己要被吓死了。
吴榆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接下来按上辈子的发展,就是她一个人在这福宁殿站了一天,赵承年屁事都没有再喊她,不得不说,如果一直这样,这东宫倒是个好地方。
吴榆倒是希望可以这样。
巳时三刻,偏偏赵见肃来了,连带着跟来了一众的人,他们都站在福宁殿外头,只有赵见肃一人进了殿里。
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皇帝,吴榆好久没见过了,老了许多,头上的发也全都已经花白。
赵见肃见到殿内多出的人,倒没多少意外,径自走到赵承年面前。
赵承年朝赵见肃行礼,赵见肃扶起他,打量着问:“最近功课学的可好?”
赵承年答:“回祖父,在学《列子》。”
赵见肃脸上没什么表情,又问:“骑射呢?”
赵承年:“连发五矢,中一鹿四兔。”
“何时的事?”赵见肃的声音沉了下去,“朕可有听闻,你近些日子学业懈怠,是因为想着这个?”
“承年不敢。”赵承年的神情未变,语气低顺不少,“是前些日子承年贪玩,与周家二郎一同去的猎场,回来后受了点风寒,所以将功课落下了。”
“周家二郎?”赵见肃微微沉身,用一双眼睛打量他,然后淡淡道,“朕最近收到不少谏章,不想再见着了。”
“是。”赵承年说,“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祖孙两一问一答的聊天方式,听着让人觉着窒息,吴榆站得久了,忍不住抖了下腿。
没想到被赵见肃看在眼里,扫了她一眼,说:“哪里来的宫女,这么没有规矩。”
老头子的声音是中气十足的,坐在龙椅上几十个年头,不怒自威的架势足足,吴榆被吓了一跳。
连带着身边的春雨,人也抖了三抖。
赵承年抬头看了她们一眼,说:“祖父息怒,是今天新来的,徐掌事下午会带她们学。”
“下午?”赵见肃满脸的不可置信,“进宫那会就该学,在你殿上如何我不管,出了东宫以后就代表着东宫的颜面,让徐掌事教好了。”
赵承年应了句:“是。”
在赵见肃面前,他的话永远就只有那么点,即使是亲生的祖孙两,中间也像是隔着座山。赵见肃看他不顺眼,同样他看赵见肃也没多少情,在祖孙这身份之间,他们还是君与臣。
赵见肃沉默了一瞬,想到了些什么,又道:“佑仪已经派人去找了,等她回来,暂时先不进东宫。”
“嗯,”赵承年说,“在侯府比在东宫安全。”
“混账。”赵见肃一言不合就发怒,“朕说的是这个意思吗,若不是你,佑仪能叫人给掳走?”
赵见肃点脾气是让人属实没有想到的,吴榆知道佑仪郡主是谁,上辈子薛佑仪就是这东宫的女主人,她和赵承年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因为赵承年不喜欢她,而她之前没少因为赵承年给自己好脸色看过。
赵萧大婚,在宫里可谓是一等一的大事。
薛佑仪是薛皇后的孙女,母家仰仗的是薛皇后,父家是开国重臣,手握半壁兵权,赵家到了安丰末年,安丰帝就是个傀儡皇帝。
选薛佑仪当太子妃,为的就是这半壁江山不拱手让人。
吴榆才不在意薛佑仪在哪,昨天晚上她就听人说起过这事,但总之都是一句关她屁事。
赵见肃动怒,赵承年不敢继续说话,他说出的每句话,赵见肃都不喜欢。
门外一直候着的张风,扯着尖嗓道:“皇上息怒,要注意龙体。”
令人十足作呕的声音,吴榆的疙瘩从脚尖冒着头顶。
老皇帝不愿在这殿里再呆下去,他推开门,留下一句话。
他说:“别让朕知道这事是你做的,不然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