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离开
这些话在吴阳昭心里想了无数遍，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直接让他一股脑吐了出来。
但云飞娘的表情完全不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她的表情算得上是震惊，可最后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吴阳昭又说了一堆道歉的话，云飞娘只是点点头，最后吴阳昭说句“给您添麻烦了”，大概是从没人这样跟她说过，云飞娘慌乱的摆了摆手。
天亮就出发，是吴阳昭这次的计划。
趁着云飞还在他爹屋子里，吴阳昭和云飞娘说完，就赶紧将这事告知了冬雪。
冬雪对此没多大的表示，只是问：“我们确定是要去香山吗？”
室内没点灯，是黑乎乎的一片，在黑暗里呆久了，看到的东西会很清晰，吴阳昭别过脸，不让冬雪看到他的表情，只“嗯”了一声。
屋内陷入沉寂。
这一夜，也许是云飞娘知道了他们的事，特意留住了云飞，云飞没有回来。
待到外头天蒙蒙亮时，吴阳昭叫醒了冬雪和吴榆。
冬雪是知道计划的，小姑娘却是一脸懵，摇着脑袋看着他：“哥哥，今天那么早起来干什么？”
“去找祖母。”吴阳昭说，“我们在云飞家住了那么多天，已经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现在该走了。”
云飞一家人都很热情，这些天都是好吃好喝好喝招待他们，吴阳昭知道，云飞家里的条件算不上特别好，天天大鱼大肉招待他们，这是因为他们是客人。
要是他们继续在云飞家住下去，也不妥。
昨晚吴阳昭把事情都告诉了云飞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他们没有财物可以给云飞家留下，只能把云飞还给他们。
现在也就趁着云飞不在，悄悄离去。
一行人的动作不算大，新年的第一天，整个扬州城还沉浸在清晨酣睡之中，院东角的大树也还在睡梦中，院子里静悄悄的。
除了西角厨房里飘出的饭香，在昭示着这家有人醒了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是静的。
他们没有人去打扰厨房里的人，在院子里留下一封书信，就踏出了云飞家。
整个扬州城都是静悄悄的，街上的行人稀少。
吴阳昭想：这个时间在外面的人，大概都是和他们一样无家可归的人吧。
顺着他们家的院墙走了几步，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云飞娘喘气：“孩子，等一下，俺给你们做了点馍馍，带着路上吃。”说着，云飞娘给他们递上了个包袱。
是用麻布包着的包袱。
冬雪和吴阳昭谁也没去接，他们知道包里是热乎乎的馍馍。
冬雪是不知道该不该接。
吴阳昭是不好意思接。
云飞娘极为热情，把馍馍塞到吴阳昭手上：“俺们家也没啥好给你们的，这些你们就带着路上吃，路上都小心些。”
吴阳昭不好推托，接下来的路苦难重重，留点吃的前面的日子总归是不用担心挨饿的。
“谢谢。”吴阳昭接过馍馍，郑重看了眼云飞娘。
云飞娘说了句：“路上多保重。”之后就头也没回的走回屋里去。
冬雪诧异：“云飞娘她都知道了？”
吴阳昭望着云飞娘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最后只是道：“知道了，我们赶路吧。”
此去安阳路途遥远，吴阳昭对冬雪和吴榆都隐去了这件事，吴榆还小走哪跟哪，冬雪有自己的判断，能骗多久就骗多久。
新年的头天路上人很少，出了扬州城，路上的人一路比一路少，很快苍茫大地上又只剩下他们一行人。
吴阳昭记得安阳是在扬州西边的，他带着两人往西边走。
来扬州时他们是四个人，离开了只剩三个人。
冬雪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其实云飞跟着我们还挺好的，一路上都说说笑笑的，也不觉着走路有多累。”
“没事的，冬雪姐姐。”吴榆安慰她，“云飞哥哥在扬州会过得很好，我们到了香山，就再也不用这样了。”
小小的人儿说出来的话很成熟，冬雪笑了笑：“是啊，那榆儿在路上可要多和我讲故事，不然我会无聊的。”
吴榆本就话少，往扬州的一路，她都鲜少说话。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听他们讲。
吴榆点点头，笑着答应：“放心吧冬雪姐姐，我会跟你讲故事的，我把祖母以前跟我讲的故事，我都给你讲一遍。”
吴阳昭听了这话，回头望了吴榆一眼。
他这个妹妹，还真是长大了。
往前她还住在乡下时，每回他回去了，经常拉着他讲很多话，到了吴府，每每他下学堂了，她也经常来找他玩。
可这小半年来，吴榆说的话是越来越少。
吴阳昭不禁有些自责，又莫名想起冬雪说的话。
她说，吴榆是真的什么都明白，所以现在才很少讲话，她是不想让大家担心。
另一头，云飞早早起来床，这一晚他睡得莫名有些不安，起了床就往原先住过的屋里跑。
屋里的门大敞着，里头空空荡荡的，连个影都没有。
云飞摸了把被褥，是凉的，他慌忙跑去找他娘：“娘，公子他们几个呢？”
云飞娘平淡的瞥了云飞一眼：“走了。”
“走了？”云飞瞪大了眼，“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有说去哪里吗，是上外头玩去了，还是拿着东西走了？”
云飞娘别的不说，只道：“不回来了。”
云飞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昨晚还一块围着火堆聊天的人，今早一早就不见了，甚至连话都没说，完全就像是连夜跑的。
云飞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就要冲出门。
早在离开易州那会，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守在吴阳昭和吴榆身边，就算是死也要保护他们。
他是在危难时刻被卖进吴府的，吴府就是他的家，现在吴府没人，吴阳昭和吴榆就是他的亲人，他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们。
只是大门还没迈出。
就看到他爹那威武的身材，站在大门口，一派要拦着他的架势。
看到他，他爹笑嘻嘻的还问：“云飞，这大早上的，上哪去呢？”
云飞不想过多解释，只道：“出去有事。”
“今天外头过节，人多，待在家里。”云飞爹不由分说，像是知道什么内情似的，直接把门关上，“进去吃饭，你娘做了好东西。”
越是这样拦着，越是有鬼，云飞心里明白了三分，看到他爹这高大的身材，也明白自己强来是出不去的，转头走回了屋里。
在屋里，他环视一圈。
被褥叠的很整齐，好似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上面的温度也在告诉他，人早就离开了。
就像大雁过境，除了云知道。
这时，云飞二弟走了进来，递给了他一张叠的整齐的纸，二弟说：“这是娘让我给你的，你看完就出来吃饭。”
云飞接过，手无意识的摩挲着纸，纸是他房里最宝贵的东西，是前天为了让吴榆更相信他们买来的。
不过云飞没立即打开，看到这纸他心里的三分猜测已变为了十分笃定，眼下要紧的是，如何从这家里离开。
既然吴阳昭给他留了信，无非就是告诉他不要去找他。
云飞才不在意信里的内容，他也不是一个听话的忠仆，但他还是看了。
意料之外的是，吴阳昭没写什么不要找他之类的话，相反提了很多往事，还把他的计划全盘托出了。
他写：我们要去安阳，先把冬雪送回家，她和你一样，总说自己没有亲人了，就算是有一点希望，我也不想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他写：去安阳路途遥远，到了我会给你寄信。
他写：你一直跟着我，到现在已经将近四年，在扬州要照顾好自己，人各有命，你的命是待在扬州，我的命是保护好榆儿。
他写：你看到这信的时候，我们已经踏上了路，你要是想来找我们，你就来吧，但是你要先说通你爹娘，外面太危险了，他们不同意你就好好在扬州待下去，望安好。
望着最后这几个字，云飞只觉着眼眶一湿。
他的思绪飘到很远的时候，那会在风山院，老学究给他们讲写信的常识，讲到“望安好”这几个字。
老学究说：“这几个字用在信的末尾，表示一切都好的意思。”
吴阳昭那会呛了老学究一句，他说：“这几个字不好听，写的感觉就像是这辈子再也不见的样子，我才不要这样用。”
云飞收起信，冷了冷情绪，莫名轻笑了声：“所以这辈子都不会见了吗？”
他的呢喃没有人回答，回应他的只有厨房传来的菜香，是了，他在梦里就闻到了这香味。
那会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离现在也不过是过了一个时辰，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飞跑出房门，径直跑向西房，拉起还躺在床上的三弟：“来，快醒醒，帮哥一个忙，不许告诉别人，等事情成功了，我带你去京都。”
他三弟人小，玩心很重，也很好骗。
“什么事情？”他揉了揉眼睛，一脸惊喜，“大哥，你说话算数吗？”
云飞笑了笑：“那是自然的，爹今天不让我出门，你待会就装病，让爹带你去看大夫，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