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难
“先生——”
吴阳昭深知老学究脾气，刚没发作许是顾着吴榆的面子，现又让他把吴榆的字拿上去，忍不住说道：“这是家妹随意画的，还望先生看了不要生气。”
老学究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吴阳昭小心将纸递了上去。
老学究只是看了一眼，又传给身边的赵承年，让他看完传给下一个人看。
写着大字的纸传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周初宁桌上，周初宁觉得老学究这是要羞辱吴榆，替她抱不平道：“今天吴家妹妹只是来旁听，不是真的来上学，先生你这样子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初宁何以见得？”老学究素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摸了摸胡子道：“吴家妹妹像不像你们上第一堂课的时候那样子，有人可还记得你们刚到学堂那会的样子？”
众人很诧异，不明白老学究玩的是哪一出。
皆是摇摇头。
只有周初佑壮着胆子问道：“先生是不是想说我们第一日上学的时候，都没有吴家妹妹表现好？”
老学究笑笑没答这话，反问道：“你们说刚那字写的好还是不好？”
底下一片沉寂。
吴榆不明白这老学究是想做什么，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来，你先说。”老学究看了眼吴阳昭，“你是她哥哥，你来评评。”
吴阳昭愣了愣，直接摇了摇头。
老学究这般要求，他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学究冷着声：“刚刚还不是很能讲，现在没声了？你如实评价，有什么就说什么。”
吴阳昭只好硬着头皮答：“从字迹上看算是描红，作为初学者执笔、握笔还未深入，能写成这样，我认为——”
说至这，吴阳昭顿了顿，抬眼偷偷打量老学究。
老学究负手而立，站在他桌旁，没听到后面的话，回过身来，“认为什么？”
吴阳昭被吓了一跳，直接把脑袋垂了下去，扯着嗓子说出最后两个字：“不错。”
老学究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让他坐下了，又接着指其他人回答。
有人吴阳昭的示范，大家心里都有了主意，站起来就夸那字写得好。
轮了一圈下来，老学究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皱了皱眉，“来，承年，你来说说。”
赵承年声音淡淡：“学生认为，先生问我们是否记得我们初次来的情景，是想警醒我们，我们刚上学对之后的日子也是充满憧憬，到了现在把学习当成了一种任务，失去了我们当时的本心。”
话落，场面一片寂静。
老学究笑了笑：“正是，正是，还有吗？”
“学生还在思索。”
赵承年没继续往下说，老学究笑着让他坐下，只是坐下的瞬间他不经意往后瞧了眼。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了案几上，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光洒在上面，粉雕的脸似玉器透亮。
这是哭了，还是睡着了？
赵承年没敢多看，收回眼，把视线落回书上。
书上常说‘尽兴书，不如无书’，这是什么意思呢？
老学究还在絮絮叨叨讲着，好不容易熬到第一节下课，老学究难得好脾气说给他们休息半个时辰。
走之前，顺便还带走了吴榆。
老学究一走，学堂里就恢复了热闹。
方全看着赵承年盯着同一页书看了许久，忍不住出声提醒：“公子，先生走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赵承年摇摇头：“不用，我不饿。”
方全又道：“公子，你今日怎么了，一会高兴一会又发呆的？”
“没事。”
赵承年话音刚落，吴阳昭就跑过来搭住他的肩，“承年，周府的枇杷树熟了，要不要跟我去摘点？”
“不去。”赵承年答。
意料之中的答案，吴阳昭也没多大意外，拔腿就准备跑。
还没开跑，就被方全拉住，“我家公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应该是心情不好，要不你还是带他一块去吧？”
吴阳昭看赵承年一眼，疑惑道：“他不是每天都这样，这不是很正常吗？”
方全小声道：“早上公子和老爷闹了点不愉快，见着你们他才稍微好些，现在又不知道怎么了，你看他跟平常没什么样，你看他这页书，其实都翻开好些时候了。”
“还有这种事？”吴阳昭疑狐，坐到赵承年身边。
赵承年没多大反应，甚至连个表情也没分给他，注意力都在案几点书上，看似在看书，仔细一看，眼神空洞，更像是盯着一处在发呆。
吴阳昭推了推他，“你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说你和你爹吵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跟着我妹跑了呢。”
吴阳昭说话不经脑子，想也没想，说出来的一番话更像是挪榆别人。
赵承年分给了他一个眼神，并未答话。
吴阳昭勾着他肩膀，“不是吧，我就是随口说的，你别当真，哥知道周府有个好地方，风景还不错，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外头有人在等吴阳昭。
赵承年抬眼正好看见，瞧见了，便问：“不去摘枇杷了？”
吴阳昭笑了笑，“枇杷哪有带你去好地方重要。”又冲着外面的人喊：“宁宁，我不去摘枇杷了，你们去吧。”
周初宁跺跺脚，“不去不早点告诉我！”然后甩甩手，大步离开。
赵承年看了，也学着周初宁的样子甩甩手，站起来跺跺脚，“走吧，快带我去。”
吴阳昭看了只觉脑子突突的疼，强压着嗓子：“你干嘛这么恶心？”
赵承年又学了遍，捏着嗓子模仿周初宁平常的样子：“走吧，再不走我不去了。”
矫揉做作的嗓音，听得人有些反胃。
故意的！
吴阳昭这才反应过来赵承年是故意的！
这是报复他刚刚说他魂不守舍呢！
吴阳昭看着赵承年的背影，追上去，咬牙切齿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报复心那么强呢？”
赵承年平静道：“也还好吧，学堂里那么多人，你也该要注意形象了，你真不怕你家四郎、五郎回家告诉你爹？”
吴阳昭无所谓：“这有什么好怕的，这样我爹不就知道我对周府大小姐的意思，说不定也去给我定个娃娃亲什么的，这样多好。”
说着，吴阳昭还笑了起来。
他笑的张扬。
也没意识到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赵承年的神色愈发郑重，“在外面说话应该注意点，你妹妹还小，她不懂，你不该不懂。”
被突然呛了一嘴，吴阳昭停住脚步，神色也有些古怪，“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承年还在往前走。
只丢下一句：“你应该知道的。”
隔得远了，吴阳昭还是听得清楚，可他应该知道什么？
吴阳昭有火气从心底莫名上来，今日上学是吴榆主动提出要来，送樱桃煎也是吴榆执意要送，和他有半毛钱关系，他不过就是劝他吃一块先，他不吃，也没强迫他。
还有两家这娃娃亲是长辈之间定下来的事，他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人倒好，现在还怪罪他。
吴阳昭想到今天发生的事，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追上去拉住赵承年，直接问：“我说你，不会是讨厌我妹妹吧？”
是了，肯定是这样没错。
赵承年每次见到吴榆，总是没什么表情，跟他说点话也是她在问他答，若是不讨厌，多说几句话，关心关心也是应该。
赵承年看向吴阳昭的眼神幽深了几分，诧异之余倒是什么话都没解释。
吴阳昭急得要死：“你说啊，是不是讨厌我妹妹，你要是讨厌她，你就早点告诉我，我好去告诉我妹妹。我妹妹对你也算不上喜欢，她也就对朋友的好，你也说了她傻，很多事情她还不懂，大不了我让她离你远点就是了。”
被人这样一问，赵承年倒是淡定，只回了三个字：“别瞎说。”
这三个字答的模凌两可。
吴阳昭火气上来，抓着他的衣袖，“别瞎说是什么意思，就是让你回答讨不讨厌，有那么难吗？”
赵承年眉眼闪动了下，沉吟了片刻，只答：“难。”
吴阳昭觉着自己肺都要气炸，偏偏赵承年就是这种个性，什么东西在他这都只会有模棱两可的答案，听着是这样，想想又是那样。
吴阳昭懒得跟他扯下去，甩开他的衣袖，“问你还不如不问，你活该成天闷着。”
说的是气话，人也是真气，吴阳昭说完，就转身回了风山院。
至于带他去什么好风景的地方，直接也被抛到了脑后。
赵承年就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风吹过他的衣摆，扬起他的发梢，拍在身上，那张素来平静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
只是这笑，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而是带着嘲讽。
嘲讽他那不敢直视自己的行为。
在外面又吹了会风，赵承年才拖着步子回到山风院，课间休息的人大部分都围着院子里玩，他回来时就连周初宁也摘完枇杷回来了。
见到他回来，极其热情的给他拿了吃的，“你快尝尝，味道还挺不错的。”
抬眼一瞬间，赵承年看到她给他拿的不是枇杷。
而是樱桃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