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遇难
天渐渐黑了。
晚春时节多雨，吴永新冒雨找到林中马车时，车也空了。
看着满地的碎渣和绳子，他勃然大怒道：“人呢？该死的林军，骗我呢？”
随行的人只有吴哲，吴永新这话他也听不到，只能从叔叔的脸上看出来他现在似乎很生气，几乎一天下来，他都是这个表情。
吴哲不会说话，也不敢吱声，更无法从他今天看到的事情里分辨出什么，只能愣愣坐在马车上，等着吴永新带他回家。
今天早上的天气本是很好的，不像现在飘风骤雨的。
他在院里逗蛐蛐玩，叔叔难得到他们院里来看看他们，没多久爹爹就告诉他‘叔叔要去接吴榆回家，想带他一块去’，吴哲可高兴了，他好多天没见着吴榆，也想快些见着她。
出了城，他们的马车一路往北走，他刚来易州那会走的是水路，他不曾知道原来路边的花开得都是那样鲜艳。
他就这样一路看啊看，望啊望，最后马车停在了一条大河边，吴永新下去了，不过是一直在河边来回踱步。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来了队马车队，浩浩荡荡的有一行人，他想着吴榆应该会在上面，便下车去找，结果人还没找到，他们这边就有人把他抓了起来。
再之后，他们这边的人不知怎么的都拔出了刀，一个胖胖的男人和一个比他大些的男孩一块掉进了水里，叔叔发疯似得抓着一个人的衣领在怒吼。
林子里的树本就茂密，压在天上乌压压的一片，就着风雨，多少带了些诡异。
吴哲往后缩了缩，忽见远处有几抹火光，吴永新似也听到了动静，跳下马抱着吴哲躲到了一旁。
“庆王殿下，这边有一辆马车。”为首的一名护卫喊道。
赵汀走到马车旁应了声：“马车？上面有人吗？”
另一名护卫道：“这应该是林军留下来的马车，今日过了山阳后，林军将车箱丢弃在这，自己带着车夫驾马回的，林军进京时带的人应该是吴府小姐和公子。”
赵汀沉着脸：“你派人回吴府打听一下永新回去了没有，剩下的人附近找找看，看看留下来的痕迹。”
吴永新躲在不远处听得明白，怔了一下，带着吴哲站出来道：“赵兄，你怎么来了？”
赵汀见着他同样是惊喜，“吴兄，我看你带着孩子往这边跑，想到你今天也是来这接孩子的，这不没瞧着另外几个，本来想跟你说些感谢的话，看你这么着急就跟了上来。”又看向吴哲，有些诧异，“怎么就这一个，另外的孩子呢？”
吴永新看了赵汀一眼，沉默片刻，苦笑了下：“被林军藏起来了，你这边过来我还以为是林军。”
赵汀安慰道：“吴兄，你先别急，我已经派亲卫在附近去找了，我这边人不够，我们府上还有五十余人，我派人去带过来。”又喊来一亲卫：“传我口令，庆王府全部亲卫集合，入林找吴家公子和千金，找到者皆有赏。”
吴永新愣了下。
他今日本是为取赵汀性命而来。
赵汀身边亲卫军武艺高超，暗器、横刀都伤不到，可却有个致命弱点，对亲近之人毫无防备。
而他就是要利用赵汀的这一点，骗他喝下藏着剧毒的药酒，可关键时刻，他还是无法下手，因为他看到了庆王的儿子赵承年躲在暗处，他无法当着孩子的面做出这种事。
若是他没看到呢？
现在会不会赵汀已经命归西天了呢？
吴永新沉默着朝赵汀一揖，他大口喘气的样子就像跟刺般扎在他心上：“赵兄，其实我”
他话未说出口，便有人上来报：“殿下，马车仔细查过了，没有打斗的痕迹，捆人的绳子是被利器所割，人是自己逃的，应该不会走太远。”
赵汀“嗯”了声，还是先扶住了他，“吴兄，你我之间不必说谢，早在三年前你救我那次，你对我的恩情我便无以相报，加上你帮我引开林军，对我已是恩上加恩，只是没想到，榆儿和昭儿会在林军手上，这事也怪我。”
吴永新身体瞬间变僵硬，良久缓缓抬头，目光沉沉看着赵汀。
四周的天已是完全黑了，雨还在下，庆王亲卫的脚步传远，天地间只剩雨声，稀稀落落。
“赵兄，你我之间这样也算两清，今晚多谢有你相助，等明日出了这片林子，我们就当没相识过一场。”
这话一出，赵汀完成是愣了，抬眼错愕地看着吴永新，“永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相识多年，素来以兄弟相称，今日之事吴永新无脸面对赵汀，又是沉默着朝他一揖，独走到一旁坐下了。
赵汀还欲问，又有人过来报，道：“二公子回府路上不见了，属下已派人去找。”
赵汀瞪大双眼，“不见了？我不是让你们先带承年回府，怎么会不见了？”
亲卫磕磕绊绊解释道：“路上二公子说饿，路过驿站就停下来让伙计准备了些吃的，刚坐下没多久二公子就说想出去透透气，结果，就没再回来了。”
赵汀眉头紧皱，“赶紧去找，找不到都提头来见我，连着吴府的两个孩子给我一块找。”
他说着，侧转过身，径直走到吴永新身旁，苦笑道：“永新，你看我们这算不算祸不单行？”
吴永新在意料之中的没答话，赵汀也顺着坐了下来，“我知道近日天下不太平，京都朝里势力丛生，很多人都对我父王虎视眈眈，甚至是于我。小时候我生得就胖，兄弟几个都不带着我玩，只有五哥他会带着我，可是他不到十五就去了。”
他顿了顿，忽然就笑了，“我身边一直没什么朋友，夫人去了，外人只说我疯了傻了，唯有你，是除我五哥外，我第一个朋友，我只怪我无用，到头来也让你陷入险境，甚至是你家中的孩子。”
吴永新望着天，嘴角也挤出一丝苦笑。
赵汀说完这话就没再说了，两人皆沉默着，天地间只有雨打在地、打在身、打在心的声，劈劈啪啪，带着无比的燥。
夜里，雨渐渐停了。
雨后林间的气息带着些许微凉，吴榆被冻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目光落在火光深处。
她看到赵承年端坐在地上，一贯冷峻的脸上满脸愁容。
吴榆揉揉眼，喊了声：“哥哥？”
“榆儿，你醒了？”回答她的声音不是吴阳昭的。
吴榆又揉了揉眼，确认了没看错人，才问：“承年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承年脸上终有了笑，“来找你们，我听人说吴伯伯没接着你们，就想你们可能是在林子里迷路了，我进了林子找着你们就把带到了这洞里。”
他笑得明媚，如同夜里的灯火，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吴榆点点头，才发觉自己的哥哥真不在身旁，又小声问：“承年哥哥，我哥哥呢？”
赵承年指了指山洞的另一边，摇摇头，“阳昭还没醒。”沉吟片刻道：“我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两个都晕在地上，你那时候身上有些发烫，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应该没——”吴榆说这话时，人还是有些虚弱的，就着火光，赵承年看不清她的状况，索性离得近些，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
“好像是不烫了。”赵承年很快将手收了回去，“等阳昭醒了，我就带你们出去，这里我熟，你先再休息一会。”
吴榆点点头，小脸似比之前感觉更烫了些。
这些天她过得也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醒，醒了睡，林军告诉她‘他们在去京都的路上’，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睡了多久，现在更是一点也睡不着。
只有肚子里空落落的感觉在提醒她，好像是过了很久。
“承年哥哥，我想吃东西。”她小声说了句。
赵承年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听她说到，马上从身后草铺上拿了出来，“只有野果子可以吗？”
吴榆吃东西不挑，现在这种时候就是有东西下肚，只要是能吃的，她都可以吃下。
从赵承年手上接过的野果子，三两下就吃了个精光，连果核也吃得光溜。
赵承年看她吃成这样，不禁笑问：“在京都吃的东西是不习惯？怎么连果核都咬成这样，是不是饿了？”
吴榆点了下头，沉默了下，又问：“承年哥哥，还有吗？”
赵承年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很快转身将野果全拿了出来，野果只是他随手摘的，不多，就五个。
吴榆吃完两个就没再吃了，眼巴巴望着果子。
野果不顶饱，两个下去，肚子还是感觉空落落的，吴榆不敢再吃，想到自家哥哥醒来会饿，吴榆只是咽了咽口水，又把视线转到别处。
山洞里黑乎乎的一片，只有眼前微弱火光照到的地方才稍看得亮些，洞口发出呼呼的响声，在这夜里听上去格外诡异，像是有十头牛在怒吼。
吴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把身子往赵承年那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