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密林
京都郊外道上杨柳依依，林军的马车驶在车队前。
他身后跟着的是辆寻常马车，为掩人耳目，出京后不久就把原有的给换了。
随着天光渐盛，不远处有人上来禀告说：“离泮河还剩半个时辰的路程，吴永新已经到了。”
林军沉着脸“嗯”了声，转身进了车内。
车内的小娘子已经醒了，眨着大眼睛望着他，“舅舅，我们时候才能到京都，榆儿觉得头好痛。”
林军沉着脸回了句：“快了。”
吴榆强撑着嘴角笑：“榆儿都没有去过京都，哥哥说京都比易州还热闹，榆儿好想马上就到京都看一看呢。”
林军听了这话，只是“嗯”了声，就坐下不言语了。
吴榆看到林军的脸色，不由问：“舅舅你今天不开心吗，怎么不和榆儿讲话？”
林军依旧是没答，眼眸里的光愈发昏暗。
从吴府出来，林军就给吴榆吃下了致昏的药，药效一开始还算管用，小姑娘吃下去昏了一天，中间虽有迷迷糊糊的时刻，也给他三言两语骗过去了。
现在连吃了两天，药效竟没什么效果了，眼下离泮河只有半个时辰。
林军脸上挂起笑：“榆儿乖，我们马上就要到京都了，现在头疼是不是，你先躺着再好好睡上一觉，醒来我们就到了。”
到底是小孩子，好骗，林军这话一出，吴榆脸上又扬起了笑。
吴阳昭在一旁看不下去，肆无忌惮道：“妹妹，你别听他骗，什么马上就要到京都了，我们是马上就要到家了，也不知道他一开始给你吃的什么东西，你刚出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林军的眼神瞬间变得冷漠，“昭儿，舅舅跟你说过，在妹妹面前不要提这件事，你这么不听话，回家可是要挨打的。”
“挨打？我还怕挨打什么的吗？”吴阳昭将这些天的委屈一股脑抛了出来，“我看你带我们出来玩就是骗我们的，你看你这几天在我妹妹这装的，我妹妹还小，说几句就好骗，你以为我也好骗吗？”
“舅舅何尝骗你了？舅舅说带你和妹妹去京都，你也瞧见了，这不是来了？只是妹妹这几天身体原因就没带你们出去逛逛。”
林军说到这，忍不住冷笑了声：“昭儿，这些天舅舅对你也算不薄吧，又给你买吃的又给你端茶倒水的，可你呢，舅舅送的东西你一口也不吃，是你自己这样的，怎么能说舅舅待你不好呢？”
吴阳昭毫不在意，甚至有几分在气头上，“好什么好，鬼知道你给我妹妹吃的东西里面下了什么！”
其实来之前的那个晚上，吴永新嘱咐过他，让他看着吴榆，两个人都尽量少吃林军给的东西，能不吃就别吃。
只是他一个没留神，吴榆就先吃下林军给的东西了。
林军的目光骤然收缩了下，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从案几下抽出了条绳子，在吴阳昭拳打脚踢下，将他牢牢捆了起来。
绳子绑得很紧，吴阳昭挣扎了下，大骂道：“你是我舅舅吗！干嘛把我捆起来！”
“老实点，不然把你嘴也堵上。”
林军说着，又环视了圈车内，走到吴榆身边，小姑娘闭着眼，好一派安静，许是药还有效，林军松了口气，找了块布塞进吴阳昭嘴里，大步掀开帘往外走。
马车内的窗早就被封死，吴阳昭挣扎了几下无果，又狠狠撞了几下地，依旧是无果。
车外的人就跟听不见似的，连话也不跟他说。
马车在乡道疾驰，溅起的沙子石土甩在车轱上，发出声响，劈劈啪啪，震耳欲聋。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声音停了下来，随之传来的是一阵脚步声，再然后，脚步声传远了，取代它的是风的沙沙声。
吴阳昭猜测林军把他们丢在了一片树林里。
“哥哥。”身旁有人在轻唤他。
吴阳昭瞪大了眼，是吴榆醒了。
吴榆帮他把嘴里的布拿了出来，小声道：“哥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妹妹，你没事了吗？”吴阳昭的语气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你先把布塞我嘴里，然后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小心一点。”
吴榆其实不懂，但她多多少少听了些进去，早在刚刚林军绑吴阳昭的时候，她就闭上了眼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么做，只是本能觉得她要是不闭上眼，林军也会把她捆起来。
她照着吴阳昭说的，乖乖把布塞回他嘴里，又小心沿着车板爬着出去。
她不敢走，怕自己脚步声太大，屏着呼吸，每往外挪一点，心里的紧张就多一分，终于，她看到了外面。
外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树，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吴榆松了口气，回到车厢帮吴阳昭拿掉了布，“哥哥，外面没有人，好像只有我们两个。”
吴阳昭也同样松了口气，笑笑道：“没事，你先帮哥哥把这绳子解开好吗？”
吴榆明白过来，伸手帮吴阳昭解绳，只是林军捆吴阳昭的力气大到她完全拉不动。
额间的汗已密密麻麻滴在车板上，吴榆心里越急，手上的动作就越不听使唤，手也跟着哆嗦。
她不知道离开这对她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吴阳昭被绳子勒红的双手，眼泪也跟着不受控制滴落下来。
吴阳昭背对她看不到她的样子，只是道：“妹妹，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吴榆心里有些挫败，哽咽着说：“可是可是我解不开哥哥怎么办，我不想你被绑着”
吴阳昭听到了她的哭声，无能为力的自责感油然而生。
是了，林军捆他时用的是十分力气，一个大人和小孩力量本就悬殊，即使林军只用半分力气，吴榆也不一定解得开。
若是今天换作是别人被捆，他解不开又该如何呢？
吴阳昭想到这，心里愈发跟着着急。
草木之绳，生之柔脆，其死也枯槁，若加以利器，定能破也。
他记得——林军在马车上是喝过茶的。
吴阳昭立马喊道：“妹妹，你找找看马车上有没有茶杯之类的，你找一个拿出去打碎，用布包一块大的回来。”
吴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车上确实有几个杯子，还有个茶壶，都是用陶瓷做的，吴榆想也没想，挑了最大的。
“砰——”
茶壶瞬间四分五裂开，不过吴榆没听吴阳昭的话挑大的，而是直接选了其中最锋利的那块。
随着陶瓷碎片在绳上摩擦，一会功夫绳就给磨断了。
吴阳昭揉揉发疼的手腕，看向吴榆，“妹妹，你做的很好，知道我们接下去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吴榆摇摇头，随即抱住吴阳昭说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只相信哥哥，榆儿不要跟舅舅去京都了。”
吴阳昭笑了声，“跟着哥哥可是很危险的，但是哥哥跟你保证，肯定会带你平安带你回到家的。”至于吴永新跟他叮嘱道那些还有他这几日看到的，他选择了咽进肚子里。
吴榆向来乖巧，不吵也不闹就跟着他。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片林子，树木都生得高大，树影重叠遮地光都洒不进来，只能透过缝隙进点亮。
二人绕着林子走了大半会，不知不觉间越走越深，渐渐迷了方向。
吴阳昭心里也没底，只在马车上听到人说‘离泮河还有半个时辰的路’，他们和吴永新约定见面的地方就是泮河，听到这话后他们的马车又走了会。
按时间算，再加上他们这会走的路程，也该是快到泮河了。
他想着，抬眼又望了眼天，天色比他们从马车上离开那会更亮了些，现在应当是正午时，可依旧让他分不清左右。
吴阳昭不禁有些迷茫，回头看了眼吴榆，小姑娘正也笑着看着他。
粉嫩的笑脸看上去格外明亮，只是今天这脸似乎比之前几日还要粉嫩。
吴阳昭只当是吴榆大病初愈，也没多想，拉着妹妹继续往林子走，妹妹的笑给了他莫大的心安，想到自己还要带妹妹离开这，吴阳昭又振作了精神。
没走几步，拉在手上的小手一顿，吴榆撒娇似的声音传来，“哥哥，我走不动了。”
吴阳昭回过头，俯下身子，“妹妹，我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就再走几步路我们就要到了。”
吴阳昭比吴榆高一个头，这样一俯身正好给了她一个可以支撑的点，她整个人直直挂在了他的身上。
“榆儿，你怎么了？”吴阳昭有种不好的预感，隔着布料他能感受到，她靠在他肩上额头传出的热度。
他轻轻推起吴榆，看着她的脸，“榆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坐下来休息会。”
吴榆费劲睁开眼，一路撑到现在好似是撑不住，她努力道：“我想找爹爹。”
“那哥哥背你好吗？”
吴阳昭不等吴榆答，就当她是同意的，俯身蹲了下去，失去支点的吴榆顺着滑到他的背上，他本就不比吴榆年长多少，背起吴榆来还有些费劲。
加上好几天不曾吃饱饭，踩在地上的脚也是浅一入深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