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园
吴榆的手蓦地一抖，糕点落到地上，滚到赵承年脚边。
赵承年没注意到这，依旧笔直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天地间都无事可扰。
“六妹，你这是怎么了？”吴昔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被这一惊，忙问。
吴榆不知如何答她这话，只摇摇头道：“刚刚手没拿稳，不小心掉了。”
“妹妹下次可要小心些。”吴昔随口回了句，又看向赵承年问道：“我听庆王府除了这，还有个花园，种了南巡那的玉簪、三色堇，我只听说过这花开得特好，没亲眼见过，赵公子能否带我们一块去看看？”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了，就连赵承年也是大吃一惊。
他家是还有个花园没错，只是那院子早就被上了锁，只有庆王那才有钥匙。
他回头看了眼吴昔，淡淡道：“不好意思，今日可能不大方便，花园平时是我父亲的私人用地，他不喜欢家里其他人到那处去，便上了锁。”吴昔的心思他懂，说话重了点，想想又觉得来者是客，这样说话未免不妥，又补充道：“若是你们真想去，我去问问父亲。”
吴昔一听，原本落下去的嘴角又弯了起来，心里的喜悦显于言表，“真可以吗？那不会太麻烦你了吧？”
“没关系，你们在这边等我一会。”赵承年说着就往府内走，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庆王大摇大摆朝这边走来。
庆王笑着道：“大老远就听到你们说话，找我是有何事吗？”
吴昔又将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听庆王府有个花园，种了南巡那的玉簪、三色堇，这些花我们都没见过，想去瞧瞧，赵公子说那花园是上锁的，我们便想去找您呢，没想到您恰巧就来了。”
“是，是。”赵汀汀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那花园我夫人喜欢，所以便上了锁，你们要是想看我带你们一块过去，正巧最近有段时间没去过了，那花也该想我了。”
吴阳昭和吴昔是知道那回事的，此话一出，皆沉默了。
赵汀还在笑着，“我夫人说三色堇的颜色不适合春天，偏偏院里就它开得最好，大片都是紫，我记得我和夫人相遇的那年，宫里也是三色堇开得最好。”
大家都听着，没人打断赵汀的话，只有吴榆抬起小脑袋道：“那麻烦赵伯伯带我们过去观赏啦，我们会小心看，不会弄脏弄乱的。”
赵汀打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小姑娘，点点头，带着大家往花园去。
三郎、四郎离得远，听到吴阳昭喊他们去花园，不情愿地跟在最后。
昨夜的那场雨早就已经停了，空气清新，弥漫着花香，有种雨后独有的滋味。
离花园越近，花香越浓，吴榆仰着头细细品香。
赵汀从里衣拿出钥匙，替他们开了门，留下一句话：“承年，你带他们几个在这玩，离开的时候门不用锁。”匆匆走了。
吴榆仰着头，破旧的院门大开，门上的漆染上岁月的痕迹，不再是鲜明的朱红色，伴随着风声，吱呀吱呀作响。
吴昔扭头看到吴榆还站在原处，又绕了出来，“妹妹，你站着干嘛，快进来看。”
与大门的破旧不同，院里花团锦簇，花影缤纷。
吴昔笑道：“这里果然很漂亮，对吧妹妹？”说完不等吴榆回话，马上又跑到赵承年身边，“这么多些花，那个是三色堇呀？”
吴阳昭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见多识广，你自己猜，你问他做甚？”
吴昔一时语塞，低声嘀咕：“不就是猜不到，所以才要问，大哥你今天怎么回事，我问一下还不让人问了。”
吴阳昭并不答，大步流星走到一边。
赵承年指着院北道：“那一片都是三色堇，旁边的是玉簪，其实他们和普通的花都差不多。”
吴昔点点头，想到这上锁的院门，又问：“既然和普通的花差不多，那为何这里还上了锁？”
声音不大不小，飘进了吴榆耳里，她对这问题也好奇，便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母亲是在这自尽的，父亲怕触景生情。”他道。
吴榆大吃一惊。
吴昔也惊讶，不确定道：“你是说你母亲在这自尽了？”
赵承年目光从吴榆身上扫过，微微一凝，“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他不是在问她，而是肯定她知道。
吴昔不言，赵承年背过身，不再搭理她。
园间风过，卷着花香而来，揉碎了空气中藏着的泥土气，吴榆蹲在地上，眉头微微蹙起。
方才吴阳昭也一直在听着。
他蹲到吴榆旁边，小声道：“妹妹，承年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庆王就只有她母亲一个夫人，有时候你要是听到庆王说他夫人怎么样的，你就当听听过去就好，承年因为这事也过得不好，哥哥知道你是听话的，你不会像别人那样的对吗？”
别人怎么样吴榆不知道，只是抬起头看了赵承年一眼，眉头蹙地更深了。
她想起庆王说他夫人很喜欢乖巧的小女孩，要是见了她肯定会喜欢，可晚宴这么重要的事她都没见到他的夫人。
还有那日，冬雪和她经过这间院子，冬雪不让她瞎看，说是庆王的妻子是吊死在府上的。
加上吴阳昭这样一说，吴榆突然就明白过来，于是她转过身看向吴阳昭，郑重点了点头。
吴阳昭伸手摸了摸吴榆的脑袋，露出欣慰的笑容，“哥知道你最听话才告诉你的，还有一件事也顺便跟你说了。”这事没人告诉吴榆，他觉得他有必要告诉她，“你知道承年还有个哥哥吗？”
吴榆点点头。
吴阳昭有些吃惊道：“你知道？”
“知道，我听赵伯伯说过，说他很喜欢读书，平常都是待在房里，不喜欢出门的。”吴榆把记得住的都说了出来。
吴阳昭越听脸色越奇怪，半响才下定决心，道：“其实他这个哥哥，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他母亲是因为受不了这事才自尽的”
吴榆不由得瞪大了眼：“夭折是死了的意思吗？”
“是”
吴榆不是没听过别人说庆王是傻子这事，她见过庆王后觉得这样的人看着倒是没什么，联想到他说的那些话，才发觉原来他是这种傻。
——把死了的人当作活着。
她忽然觉得赵承年可真是可怜，父亲疯了，母亲和兄长都去世了，这世上还有他的亲人吗？
她想着便直接问出了声：“哥哥，承年哥哥家里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吴阳昭愣了会，才道：“有，现在京都皇宫里坐的是他的爷爷，那皇宫还有很多他的家人，他家里的人很多，比我们家里的人多上数倍。”
“真的吗？”吴榆一时不知道比她们家人还多数倍，是该有多少，至少他还有很多家人就好，“那为什么他们不住在一块？”
“他们家不一样。”吴阳昭道，“这里才是他的家，京都那算他爷爷家，只有过年的时候，他们才会回去住，不过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吴榆懂了，笑道：“就是说和我们家差不多，只有夏天的时候哥哥才回来，有时候也会不回来。”
吴阳昭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些东西，他本不该告诉她的，她现在还小，不该知道这些。
“是差不多。”吴阳昭苦笑道：“就是他们家比我们大了些，房子多了些，人也多了些罢了，不说这个了，哥哥带你去那边看看吧，难得来一次，他们家还是很有意思。”
青天白云，花香馥郁。
吴阳昭从花丛里摘了一朵花，别在自己耳后，“妹妹，你看哥哥这样，像不像女孩子？”
吴榆顺着声音望去，莞尔而笑。
赵承年往吴阳昭头上挂上了花环，吴阳昭跌跌撞撞追着赵承年。
追不上又跑到她面前，把头上的花环带到她头上，顺手把花也别在她耳后。
吴阳昭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杰作，“这样更可爱一些。”
吴榆瞧不见自己，哥哥说可爱那便是可爱，乖巧的冲哥哥笑笑。
一抬头，余光瞥见赵承年那清峻的眼也染上了笑意。
吴榆愣了愣，半响，也对他笑道：“谢谢承年哥哥的花环。”
“谢什么，我看到便是我的了。”
老四不知从哪冒出来。
电光火石间，吴榆只觉头上一空，花环被四郎抢跑了。
“四哥！”吴榆喊了一声，“你怎么能这样，你还我花环！”
吴阳昭忙追了上去，“老四，你给我站住！”
四郎就跟没听着似的，边跑边叫嚣着：“嘿，小爷今天让你们见识一下小爷的厉害，大郎你根本追不到我。”
话是这样吹没错，四郎终不是吴阳昭的对手，三两步就被人揪住了后颈。
“四郎，这里不是家里，你注意分寸，把东西还给六妹。”
四郎不听，甩着花环，“嘿，我就是看看，看看还不行。”
吴阳昭沉着脸：“你别逼我，我就说一遍，把东西还给六妹。”
四郎依旧不听，头一撇，没想到手一滑，花环脱着手飞了出去。
花环在空中划了条线，一下挂到花园的老榕树上，树下树影斑驳，只听得到“沙沙”几声。
吴榆抬起头，只见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