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愿入局
姜知意又收拾了一下自己，自行前往武帝的尚书房为他进行问诊。问诊进行得十分顺利，武帝身子一切如常，姜知意又准备了调理的方子，何清流过目检验，示意太医院继续按照姜知意的药方处理。武帝今日心绪颇佳，自己身子骨无碍，朝内无大事，北朝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荣景象。
想起今早，姜知意心绪不宁，即便她安然活着，心里的石头也是不上不下，半刻也无法落地。脑海中时刻想起萧日安的话，可笑，荒唐，脑子有病，姜知意一度怀疑萧日安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来捉弄自己。
等她再三确认，得知他并非是玩笑，她都不用再去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脸色定然精彩万分。
“姜姑娘今日为何心事重重？”似是察觉到姜知意的心不在焉，武帝有意无意地撇了两眼，像个关心后辈的长辈般，好奇询问。
姜知意仍在胡思乱想中，并未听到武帝的问话。一旁站着的何清流见状，轻轻咳了一声，见姜知意看向自己，又朝着姜知意挤眉弄眼一番。
姜知意这才反应过了，自己居然在天子面前走神了，立刻行礼赔罪，“回陛下，民女方才是在思索药方一事，一时失神，请陛下责罚。”
武帝也不生气，似是夸赞地口吻说道：“无碍，看来，姜姑娘果真是心系病患，如此甚好，朕不怪罪你，朕看这天下医师若都如你这般，乃是社稷之福啊。”姜知意连称陛下谬赞，民女何德何能，心下却不免有几分惶恐，都说伴君如伴虎，师父诚不欺我。
武帝神色朗朗，并不继续这个话题，只照例问了姜知意一些问题，姜知意一一作答，武帝心下了然，不再过问其他。等武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进来通报，有大臣觐见。姜知意和何清流见状，便齐声告退。
待出了侧殿，何清流并未马上回太医院，而是叫住了姜知意。“姜姑娘方才在想什么，如此失态，可知后果？”何清流许是惜才，一副训斥自家徒弟的架势口吻，姜知意听得一愣。
随即，姜知意伏身行礼，略恭敬地回道：“只是有一些用药的不明，想的深了些，刚才多谢何院令了。”
“天子面前，还需谨慎，切莫有下次。”何清流又细细叮嘱了一句，姜知意点头称是，便颌首示意，自行离开了。姜知意呼出了一口闷气，随即恢复如常，朝着自己住的寝殿走去。
姜知意回到寝殿，风从身后呼啸着，传来窗边梅花枝桠沙沙的摇曳声，屋内没有掌灯，日暮西沉，有些昏暗。姜知意极缓地眨了一下眼，疲惫的感觉慢慢从脚底向上蔓延，拖着犹如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径直走到了梳妆桌前。
诺大的屋子空荡荡，早上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姜知意一边想着一边去拉开左上角的抽匣，匣子里多了一支通身碧绿、水色十足，即使是姜言这样的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是根价值不菲的翡翠玉簪，玉簪簪首能工巧匠般雕刻了一朵形状奇异的梅花。
姜知意握着簪子端详了许久，下意识地抬手又去摸了摸发髻的雕花嵌碧玺银簪。簪子里有那人给的奇毒，不置死却能让人一瞬间失去意识的奇毒。姜知意的握着玉簪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又满怀心思地松开，反反复复，脑海中却一直回想那人的话。
“想救你师父，就照我说的做。”萧日安一边抽走姜知意簪发的玉簪，一边替姜知意替换上一根银色簪子，似有三分散漫，七分不正经地语气，“留个把柄，免得知意事后不认账。”
姜知意眼看他收起了自己的羊脂玉簪，咬着牙，有几分薄怒，眼眶一圈微红，定定地瞪着这个自说自话的登徒子。
萧日安丝毫不在意，继续吩咐道：“约定既成，你师父我会救他，这笔交易，你不亏。”
姜知意反问道：“你的要求过于古怪，万一你反悔，我当如何？”
“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你也只能信我。一旦时机成熟，我便会令人送还这支玉簪，届时只需要给我下一味毒。”
“这个毒，要保证，世间无解。”
见到此人这么多次，姜知意第一次听他说过这么多、这么正经的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明明是要夺走自身性命的事，却表现的就像是在说今日午膳吃什么一般。
“世间无解的毒你可知代表什么？”姜知意似乎是不死心般，语气格外郑重地问道。
代表一旦我出手，你必死无疑。
代表即便我医术无双，也解不了。
“知道。”萧日安轻轻松松就吐出了两字。
纵使姜知意不看他的脸，光听眼前这人说话的语气，就能够猜到此刻他是真的愉悦着，为了自己会帮助他杀了他自己那样愉悦着。
姜知意说不出话，明明内心在一个劲儿呐喊，作为一个医者，治病救人方是天道，现在却在和人谈着杀人的买卖，姜知意，你是不是疯了。却只是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就似千斤重般，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就当你应了。”
“接下来，按约定行事。”
如潺潺山泉般泠冽好听的嗓音彷佛还回想在耳边，姜知意逐渐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手指摩挲了手中的翡翠簪子的梅花花瓣，重新放回了妆匣。
屋外的日头已经完全落下了，还剩一星半点亮光，冬日的傍晚没有太多的霞光。宫殿外的深宫后院已经星星点点亮起了盏盏宫灯。雕梁画栋的宫廷楼宇，也在宫灯的印衬下，如白昼般金光闪闪。
姜知意一言不发，就这么僵直地坐着，看着宫外晕着的灯光，听着殿外忙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独自静静地等着夜幕的完全降临，等着亲眼看着自己心甘情愿地走入一个设计好的圈套。
耳边似是有想起了老白的叮嘱，眼下一月之期快到了，师父也终于有了眉目，可药师谷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回去了。老白应该会生气的。思及此，姜知意无声地咧了咧嘴。
“师父，”姜知意小声地呢喃，在寂静的寝殿，也显得格外突兀，格外掷地有声，“我可能要杀人了。”
==
花楼城，城门外十里坡。
萧日安带着一队人马出了上京城便一直赶路，此刻正在花楼城外休整。随一解下马匹一侧的水囊朝着萧日安走去，内心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着。待自家主子接过水后，随即立于萧日安身边。随二在另一侧放哨，时不时啃着手里的糖糕。
随一看着萧日安的背影，内心狂喜，欲言又止，“主子，姜姑娘她”当真那么好看，你要亲自来这一趟。
“收起你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寻她是要事。”萧日安深知自己手底下那帮闲人每天都在操心什么。
终身大事也是要事。随一内心嘶吼，敢怒不敢言。“那把她留在宫内，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不你别回去了，来都来了，留下培养培养感情。随一已经开始幻想了。
萧日安没有立刻说话，随一还想说着什么。“随一，这是笔交易，各取所需罢了。”萧日安似是察觉到身后人的思绪，直接打击道。
闻言，随一小步上前，立于萧日安身后侧，小声劝道：“主子，她毕竟是姜黎的徒弟，当年那件事，未必没有姜黎的手段。咱们就把她扔在宫里过于冒险，燕王那边就要动手了。武帝也不是个蠢的，燕王那边只怕会是竹篮打水，到头一场空罢了。”
随一见自家主子这幅公事公办的样子，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要急死的太监，依着自己心中的想法洋洋洒洒，一股脑全吐露出来。
萧日安彷佛是猜到了随一的问题，不可置否地挑了眉，神情淡然地解释：“她不傻。燕王，跳梁小丑而已，掀不起太大风浪。”
随一知道自己主子一向如此，从不为不必要的事浪费时间。表面上对谁都含着笑意，可内里实则冷得狠，不愿意接受任何人。
这么些年，姜知意是随一唯一见过的一个能让萧日安另眼相看的女子，即便只是看上了人家的医术，那总比啥都看不上强。就自家主子这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随一实在想象不到他能主动追求女子的画面。
随一心下思虑纷飞，自己顶着多大的压力啊，那头主公交代的成亲任务，眼看就要看到希望的苗头了，恨那。
“随一，你想太多了。”萧日安就像是看穿他的心思般。“这么闲的话，这个亲你替我成便是。”萧日安转头，看着还想说什么的随一，似是玩笑地开口，语气里确无半点笑意。
随一立刻收声跪地，“属下这就闭嘴。”萧日安垂眼，随即摆了摆手，并未继续理会，只是又转过身，一言不发。袖中的骨节分明的左手，摩挲着一支羊脂玉簪，那是他今早离宫前从她头上取下的。当时，她是什么反应来着。貌似是像只要跳起来咬人的兔子。随即收好了玉簪，吩咐众人：“即可出发，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