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蒋源
此时不过早上九点。
宽敞的客厅里，蒋教授正在看今天的报纸，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听见碗碟破碎的声音，皱着眉看向厨房。
“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又是摔碗又是撒水的？没休息好就去休息，不是都快参加竞赛了吗？”
蒋源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回答道：“昨晚没睡好，这就去休息，下午还得去趟实验室呢。”
语罢，他收拾好厨房地上的狼藉，缓步上了楼。
丁意这次坐在了后座上，副驾驶上坐着燕天玉。
上班的高峰期刚刚过去，路上依旧还有不少骑着电瓶车赶路的人，丁意看着路边一棵棵树飞掠而过，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个神秘人。
真是够神秘啊，郑新知见过那么多次，一次都没看见过脸，这人把自己捂得非常严实。
丁意叹了一口气，抬头，发现正对上后视镜里陈起澜的眼睛。
陈起澜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旁边的肖儿大概是昨天没说好，这会儿迷迷瞪瞪的就要往丁意这边倒。
还没倒过去，一个急刹，直接被吓醒了。
肖儿捂着心脏瞪大眼睛。
“吓死我了，到了吗？怎么这么快？”
陈起澜：“天玉，跟肖儿换换，让他坐前边，能睡得舒服点。”
肖儿刚想拒绝，却见燕天玉干脆利落地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只得满脸感激的换过去了。
燕天玉若有所思的看了两眼丁意，也转过头，看起了路边的风景，如果那一棵棵倒走的树也算风景的话。
丁意几人走进陈旧的小区，再次确认了手上的地址。
“看他们工作的地方都不错啊，怎么住这边，买房还买个一楼，一楼多不好啊。”
丁意回答道：“可能是上一代留下的老房子。”
燕天玉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蒋教授穿着居家服打开了门。
看清门口几人，蒋教授一愣：“你好，你们找谁？”
燕天玉亮出自己的证件：“请问蒋源在家吗？”
蒋教授：“在家，请进。”
蒋教授将几人让进屋中。
“他是犯什么错误了吗，还是……”
燕天玉笑了笑：“有件案子涉及到他了，需要配合调查。”
蒋教授：“稍等，我去叫一下，他在睡觉。”
房间内传来年轻的男声：“等一下，我换个衣服。”
燕天玉几人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待着，丁意神色晦暗的盯视着那扇关闭着的门。
蒋教授：“他昨晚没睡好，有点起床气，稍等”，顿了顿，他又问道，“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案件吗？严重吗？”
燕天玉：“目前只需要他配合调查。”
燕天玉刚回答完，就听丁意问道：“蒋源因为在网络上侮辱谩骂他人，引导网络暴力，被人报了三次警，这个您知道吗？”
蒋教授面色凝重：“这……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儿子不是这样的人。”
丁意答道：“不是误会，确实是他做的。”
丁意正要继续开口，却被陈起澜打断了。
“怎么还没出来？”
蒋教授：“我再去催一催。”
陈起澜：“我去。”
语罢，大步朝着侧卧走去。
燕天玉和肖儿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陈起澜敲门：“蒋源？换好了吗？”
侧卧寂静的沉默着，然后，轻微的撞击声响了起来，就像什么金属的东西正撞在了窗户上。
陈起澜面色一变，转头看向蒋教授：“钥匙呢？”
蒋教授的神色跟着慌张起来：“钥匙在他自己那儿，他平时不喜欢我们进去。”
陈起澜让了个身位，肖儿从手机壳里掏出一根铁丝，朝锁眼捅了进去。
丁意站在卫生间门口，惊讶地看着。
门打开了，可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侧卧的窗户打开，外面的凉风放肆地吹了进来，吹的窗帘摇晃。
燕天玉利落地翻出窗户，绕着周围转了一圈，然后转身，对着里面摇了摇头。
蒋教授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自己的儿子的确有点问题这个事实，不停拨打着电话。
丁意正低头看着窗框上的脚印。
肖儿开锁的速度很快，从这里出去，通往小区门口的路基本是直的，一眼可以望到头。
丁意看着窗框上的脚印，胡乱摆放的拖鞋，突然低下身去。
床下，一双运动鞋正安静的侧躺着。
丁意没有犹豫，径直走向屋中唯一一个大件家具。
试图拉开衣柜的动作被身后的人阻止了下来。
陈起澜的手正放在丁意的肩膀上，微微向后用力，丁意就随着这股力量往后退去。
陈起澜对着刚从正门绕回来的燕天玉使了个眼色。
燕天玉安静地走过去，然后猛地拉开了衣柜的门。
然后对视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回程，丁意回到了副驾驶。
燕天玉和肖儿一左一右把蒋源夹在中间，蒋源缩的像只老鼠，一动也不敢动。
肖儿：“你挺能啊你。”
蒋源半抬起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勉强笑了一笑。
肖儿拽地紧了一些：“你还笑？”
蒋源就又把头低下了。
肖儿看他一眼：“算了，回去再说。”
回到支队的时候，周晓可已经在审讯室里等着了。
丁意找了把椅子，安静地坐在单面玻璃后。
燕天玉抬头瞥了一眼坐的有些畏缩的蒋源，又把视线挪开，问道：“自己交代？”
蒋源的脸上露出个笑来，声音略微干涩，反问道：“不是，警……警察叔叔，让我交代什么呀？”
燕天玉没抬头，看着手里周晓可的笔记，语气微微上挑，轻轻地回答道：“你不知道啊，那就交代交代你伪造逃跑现场，躲在衣柜里的原因吧。”
蒋源脸色一僵，随后转了转眼珠：“警察叔叔……”
燕天玉伸出右手，做了个停的手势：“谁是你叔叔？好好交代，快点说。”
蒋源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好像燕天玉在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一样，回答道：“我没伪造逃跑现场啊，我就是觉得屋子里太闷了，就把窗户打开了。”
燕天玉：“然后你就躲进了衣柜里，你在跟谁玩儿躲猫猫吗？”
蒋源回答道：“我喜欢在衣柜里待着，我觉得有安全感，我躲在自己家的、我自己的衣柜里，这样也不可以吗？”
燕天玉深吸一口气，又问道：“好，那你在自己家的、你自己的衣柜里，听见有人进了你的房间，怎么还不出来呢？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进你的房间吗？”
蒋源低垂着眼睛，撇撇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在自己的房间待得好好的，突然有一群人破门而入，这不吓人吗？我都要被吓死了，哪儿还敢出来呀~”
“你的意思是你的爸爸告诉你来了警察，让你赶紧起床，你说你要换衣服，可你非但没有换衣服，反而把自己藏了起来，窗户、鞋印都是巧合……怎么”，燕天玉的语气沉下来，“我们给不了你安全感，是吗？”
陈起澜站在丁意旁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人脸皮倒是挺厚，在车上的时候还一副吓破胆的样子，这会儿倒是站起来了。”
里面，燕天玉还在说：“说话啊，你这点理由想了一路吧？要不路上怎么什么也不说呢？”
蒋源微微叹气，回答道：“我不敢呀警察叔叔，你们这么凶，路上我孤零零一个人被你们夹在中间，万一说了什么惹你们不高兴的话，被你们做了什么都没办法，这里好歹有个摄像头，对吧，警察叔叔总不能对我动手吧。”
燕天玉冷眼看着他。
耳机里传来陈起澜平静的声音：“天玉你出来，丁意进去。”
丁意拉开椅子，安稳地坐在了桌子后面。
“去年三月，五月，九月，你进了三次公安局，还记得吗？”
蒋源：“记得，怎么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吧，我和那几个人已经和解了，人家受害者都无所谓了，没必要拿这个说事儿吧，警察……姐姐？”
丁意没有顺着他说，直接问道：“还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蒋源回答道：“太久了，这都过去一年了，我虽然成绩不错，但记性确实不怎么好。”
丁意听完他毫无意义的回答，冷淡的回应道：“嗯，没关系，我帮你，你接连三次引导、施加网络暴力，被人报警抓了三次，其中一次对方是个律师，你差点被人直接起诉，还记得吗？或者……你需要看一下自己这三次发的道歉声明吗？”
丁意的语气很平淡，说到最后的时候带着疑惑，似乎是真心实意的想帮蒋源找一找那三篇道歉声明，帮助他回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蒋源直视着丁意的眼睛，顿了顿，又说道：“不用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差不多都想起来了。”
审讯室外。
燕天玉皱眉看着里面：“这个蒋源的态度很奇怪啊……”
陈起澜冷笑一声，回应道：“忘了他网络暴力的对象都是什么人了吗？”
燕天玉了然的点点头，继续观望。
丁意又问道：“你讨厌女人？”
蒋源回答：“不讨厌啊，我是个正常男人，讨厌女人干嘛？”
丁意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辱骂那几个姑娘？”
蒋源：“我就是口嗨几句，现实生活中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了，我在网上发泄几句，这很正常吧，现在的键盘侠多了，不差我这一个吧，但凡干过这事儿的你们都抓来问问啊。”
丁意又点了点头：“那你的发泄为什么蔓延到了现实中呢？这好像超出了键盘侠的范围，你不是把一只无辜的小猫开膛破肚送到了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儿面前吗？”
蒋源微愣，然后意外的没有否认。
他换了一个姿势，微微后靠：“我就是烦她整天把什么权力权力放在嘴边，到处评论、吵架，想吓唬吓唬她，这也不算多过分吧？”
丁意摇头：“已经很过分了。”
蒋源：……
丁意：“你很讨厌发表女性权力问题的人？”
蒋源：“讨厌啊，要是你你不讨厌吗？想象一下，一群男人整天在你面前说，‘我们得到的不够多’，‘这对我们不公平’，你不讨厌吗？”
丁意思索了一下：“如果是合理的诉求，我认为可以接受。”
蒋源的喉咙里发出了嘲讽的声音，没再继续说话。
丁意：“‘爱情难求’这个账号是你的，对吧？”
蒋源依旧没有否认。
“是我的，网上冲浪，有几个小号很正常。”
丁意：“嗯，你承认用这个账号引导了对刘滢的网暴并利用恶意快递进行恐吓，对吗？”
蒋源：“哎别，话赶话怎么就到这儿了呢？我就是口嗨，吓唬人，怎么就说到引导网暴和恐吓身上了呢？”
丁意没接这个话，又问道：“你是怎么锁定刘滢这个目标并找到她的地址的？”
蒋源：“凑巧发现的？”
周晓可忍不住停下做记录的手，插了一句：“你把我们当傻子吗？”
蒋源朝着周晓可咧嘴笑了笑，笑出了周晓可的一身鸡皮疙瘩。
丁意：“有一个人给了你刘滢的具体信息，这个人是谁？”
蒋源：“什么人？没人给啊，我说了我就是碰巧发现的。”
丁意：“你在撒谎。”
蒋源：“我没撒谎。”
丁意：“你为什么去找郑新知？”
蒋源瞳孔微缩，顿了顿，回答道：“这是我的私事。”
丁意好似疑惑地看着他：“你也忘了吗？嗯，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
丁意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
然后继续说道：“你去和郑新知要一个人的消息，因为你联系不上那个人了，你认为郑新知可以联系上那个人，结果发现郑新知也联系不上他，就是那个人给了你刘滢的具体信息，他在你和郑新知来回游走，郑新知做前，你做后，你们一起，逼死了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蒋源刚要开口，又被打断。
丁意继续说道：“可我现在查的，不是这件事，刘滢的父亲刘同华，死于谋杀，这和你，有关系吗？”
蒋源：“这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刘同华。”
丁意的语速加快了一些：“可是和郑新知还有那个人有关系，你们不是一体的吗？你不知道吗？你联系不上那个人，郑新知也联系不上，你们被人利用了，被人耍了吗？你现在坐在这里，郑新知也是，可是那个人，干干净净的，脱身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蒋源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