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箱庭之中 64
跟在卷发青年身边的, 赫然是那位叫人印象深刻的“猫头鹰”剑士，少年时候, 他就跟随在圣哉身侧了。
那一头蓬松的橙红色长发，根根向外飞起，在夜色中也格外亮眼。
圆滚滚的同色系眼眸顾盼神飞，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仿佛永远不会在他身上看见疲惫的迹象。
炼狱真寿郎。
放生澪还记得他的名字。
“澪小姐！”
这时候想避开也来不及了，橙发剑士一眼就看见了她，拉着自家继国弟弟的手，几步就凑到了她跟前。
两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直接把路给堵死了，吓得白发少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好巧！我刚才还跟缘一谈到您和岩胜大人的事情呢。”
真寿郎同她打招呼，他用“好久不见、见到您真高兴”的灼热目光注视着澪, 以至于后者都无法再迈出脚步了。
澪本来还在用余光寻找、有没有其他路、能够让她偷偷溜走呢, 听了这话, 登时一阵不自在，一瞬间，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爬上了脑门，整个人寒毛倒竖。
“……谈我的事情？”
她敌不过心里的纠结, 抬起头，指住自己、期期艾艾地开口道, 在寒冷的夜中带出了几口白汽。
白天有太阳还挺暖和的，入夜过后, 气温一下子降低了许多, 从珠世夫人那边出来的时候，澪就感觉到了。
落了雪的庭院，在夜晚放眼望去也是白茫茫一片的。
月光落在雪地上的反光，加上四处檐上的行灯的光芒, 将花坛中的植物照得高低错落有致，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宁静的气氛。
她一抬头，就感觉到了一个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用转头，澪也知道是谁。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其他原因，感受着缘一的注目，她却一动不敢动，生怕真寿郎脱口而出一句——“是的，所有的事情我在缘一那里都听说了！今天我就来替我好兄弟讨回公道”。
她等了又等、心中忐忑了又忐忑，却见眼前的橙发剑士兴致勃勃地掰起手指，说起了自己和缘一相识的故事。
“真没想到，继国大人和缘一居然是亲兄弟！不过也是，仔细想想，他们俩长得真的很像，而且一样的，都很厉害。”
放生澪无声松了口气。
面前的青年絮絮叨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的样子，但总归是不知道她和缘一之间的过去。
「明明，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事。」
白发少女有些委屈地想到，现在又开始替自己刚才的紧张感到可怜了。
她在炼狱先生说话的罅隙里兀自出神，眼神落向旁侧的路面。
月光下，三人的倒影正被拉得长长地倾斜在飞石小路上，也许是角度的缘故，她的影子就像是靠在了另外一人的影子身上。
放生澪挪动脚步，不着声色地将自己的影子挪开了一点。
感觉满意地抬起眼时，却恰好撞上了卷发青年深邃的双眸。
继国缘一身披赭红外褂，棕黑色的长卷发高束成马尾，正悄然伫立在炼狱真寿郎身侧，伫立在一束霜白的月光下。
他仍一瞬不瞬凝望着她，从刚才一直到现在。
风霜、使得那张面孔褪去了少年时候的稚气，变得更为棱角分明了；他的身形比之原来更加高大挺拔，仿佛能够支撑天空的沉默的红杉树。
枯枝的阴影在他脸上肆意生长，有一瞬，那张脸在放生澪眼里显得很是陌生。
唯一不变的，青年仍旧戴着日轮纹样的耳饰，那双暗色的眼睛澄澈宁静，仿佛深山古刹中供奉的佛陀神像的注目。
放生澪望着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就忘了委屈，脑中一片空白。
名为继国缘一的青年眉目疏朗，仍旧只是定定注目着她，好像是好久没有见到，所以想要认认真真、好好看她几眼。
这貌似才算是他们相逢后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双眸对视中，几年岁月就在这片夜空下、就在两人身边匆匆而过了。
夜色静悄悄，炼狱先生仍旧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对于继国兄弟的惊讶，只是在此种情境下，也全沦为了背景音。
他们静静对视几息，直到白发少女霜白的睫羽微微颤动几下，别过头、率先移开了视线。
月桂树下，分开的影子却不知何时 、再度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俩人的过去，就好像流淌在这漫长岁月中一段极隐秘、不可言说的旋律，就只有还是少年的他们自己知晓。
·
而那场恋爱，最终因为放生澪的不告而别，而走向消亡。
没来得及开花结果的恋情，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枯萎了。
·
说放生澪不感觉愧疚，是假的。
两人曾经那样要好，缘一曾是那样信任着她。
他告诉澪，自己喜欢之前梦里的生活，放生澪同他说，要不跟她一起隐居。
缘一问她是不是真心话，澪说“不骗你”；缘一又问她是不是要反悔，澪也说“不反悔”。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就好像自己说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
然而，等卷发少年前脚迈进火场去找失踪的小伙伴，后脚她就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片林子里。
纵使情有可原……纵使情有可原。
可当缘一回来，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留下的那一颗孤零零的铃铛，心中会作何感想？
他甚至还怀揣着那个未履行的约定，也许还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再和她相见。
可当他从鬼杀队的伙伴口中知晓，其实她早已经嫁给了其他人，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哥哥时……他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放生澪不得而知。
她只深深难过，明明平静的生活已触手可及，缘一还是回来了，甚至加入了鬼杀队。
他放弃了他的理想。
而这与当初她的离开，绝对逃不脱干系。
一想到这一点，放生澪就不觉对自己作出的决定产生了轻微的动摇。
「我难道又做错了么？」
——
庭院中，炼狱剑士一直说了一大堆夸奖缘一的话，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末了，又邀请放生澪跟他们同行。
“说起来，我和缘一正要去找主母大人复命呢，您也一起么？”
他跟卷发青年并排着，两个人都是蓬软的长卷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站在一起的时候，真像橙色和棕色的两只毛茸茸大狗狗。
岩胜不是狗，岩胜更像猫一些。
两人前夜进了放生家就不见了，其实并非消失，而是将他们平安送到后，他们就又返回到了官道附近，搜寻是否还有其余鬼潜伏在伊贺山城。
如今搜查任务圆满完成，真寿郎同缘一也就回来复命了。
放生澪笑着拒绝了。
如今让她多和缘一呆一秒，她都觉得困难。
“好吧！那我们就先走了。”
真寿郎神色未变，想来失落这种负面情绪在他身上应该也不存在。
澪含笑应下，两方人擦肩而过，她也没有再看一眼卷发青年。
走开几步远之外，等到余光中再看不见青年的身影，白发少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她垂下睫羽，心里满不是滋味。
这样背道而驰，一直到自她身后，忽而传来了橙发剑士困惑的询问声。
“缘一，你怎么了？”
本应该交错而过的飞石小径上，卷发青年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真寿郎挑眉，伸手就拉了拉他的衣袖。
“是不是又忘了方向了？主母的房间在那个方向啦。”
继国缘一才终于动了。
他调转脚尖，对于真寿郎的话不管不顾，却是朝着白发少女离去的方向走去，几步就赶上了对方的步伐。
他步子迈得疾而大，两三步就赶超了前面的身影。
放生澪只觉身旁一阵风，再往前、差点一头就撞进他怀里，幸好止步得及时。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吓得够呛了，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青年拉住了她在空中的手，使得她不至于坐倒进花圃里。
“缘一？！”
橙发剑士马上跟着追了上来。
等他见到面前这一幕，弄明白缘一干了些什么，一双浓眉不觉都皱成了八字形。
炼狱真寿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赞同道：
“这样对澪小姐很不礼貌！”
且不说她是主母大人的妹妹，主公的青梅竹马，单单就对方继国家主母的身份而言，身为继国岩胜胞弟的缘一这样做，就已经很不符合规矩了。
真寿郎一向觉得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内心跟自己一样火热明亮，是个天资出众，品德高尚的人。
却不想，卷发青年今天竟然一声不吭做出这样逾越的举动来！
幸好，面对炼狱剑士如临大敌般的态度，青年并没有要再继续迫近的打算，配合地松开了手指。
就像刚才站在真寿郎身边那般，与之相隔半步，那双赭红的眼眸、越过真寿郎的肩头，就这样静静望着被挡在剑士身后的白发少女。
像是无害的兔子、垂下了它长长的耳朵，继国缘一的唇微微动了几下，他说：
“澪，我来找你。”
我来找你。
可以解释出很多意思。
我想你了，所以来找你；我很讨厌你，所以来了结你。
但无论哪一种意思，意味都暧昧不明，引人遐想。
可偏偏他的目光那样坦荡，好像刚才做的一切都微不足道，自己所说的话也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缘一！”
真寿郎不由严厉地再次斥呵出声，他是真心把缘一当朋友的，不希望他变成浪荡的人。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在生气，卷发青年也微微皱起了眉。
可他依旧一动未动，依旧定定望着真寿郎身后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评，红包，天使。（简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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