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箱庭之中 57
早晨起来的时候, 窗外天空有些阴沉，瞧上去又要下雪的模样。
放生澪半梦半醒中从床上起来, 伸手一摸旁边，床上冷冷的，岩胜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修习剑术，在外面征战这么久，回来第一件事情……竟然还是去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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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窝在被子里赖了会儿床，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阿浅的脚步声了。
“已经起来了哦……”
口头上说着健气十足的话语，实际只不过是刚刚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的程度。
阿浅抱着洗漱的木盆进来，望着眼前这 一幕，仿佛对此早习以为常了，一面唠叨着一面开始收拾屋子。
“夫人, 天已经大亮了。”
“勝一少爷刚才过来找你了, 不过正好遇到准备出门的家士大人。”
“两个人似乎是一起去道场了。”
“如果现在起来, 还能赶得上跟他们一起吃早饭呢。”
听着自家侍女一板一眼的唠叨，放生澪将下颌放在枕头上，抱着身下暖和的被子，长长叹了口气。
新婚过后的时间, 仿佛停止了流动。
这几年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平凡普通，不起一丝波澜。
岩胜对她的照顾愈发仔细, 比之前在病中时候还要上心。
在继国家，左右都有下女侍候, 过去在阳炎山、缝纫劳作换得饱腹的生活仿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尤其两人刚结婚那会儿, 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没有个人空间的日子，就算澪有时闲了想自己缝下衣服，也会立刻被岩胜给找到。
不仅是平常时候，在处理族中事务时, 黑发青年也会将她留在身畔；每次带领家臣出战回来过后，就更是变本加厉，时时刻刻都要将新婚妻子搂在怀里、抱在腿上。
就好像得到梦寐以求之物过后，希望时时刻刻能将其放在自己能够看见的地方，的那种心情。
后来他做这种事情已然十分纯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澪从头到脚，无论是着衣打扮，还是发型发饰，乃至薰衣服的熏香，全部经过他的首肯。
对于她的生活，黑发青年几乎以一种十分强硬的方式插手进来了。
放生澪未曾觉察到有什么不对，虽然她自己照顾自己也行，也没什么问题。
但不代表她不是个喜欢、并享受被人照顾的小女孩。
慢慢地，她也已经渐渐习惯这种生活，一度以为夫妻间正常的相处就是这样的。
——雷雨天气没有岩胜陪在身边就不行，很多事情，如果岩胜不帮助她完成，她就无法完成。
勝一刚出生的时候，夫妻俩真是手忙脚乱。
让澪照顾孩子简直是个灾难。
她是第一次跟人结婚成功了，而不是遇到在婚礼前夜就被人干掉，或者未婚夫结婚以前就出事了什么的。
也是第一次怀孕，第一次生小孩。
——她以前从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在放生澪的世界里，没有养育孩子这个概念。
她甚至从来没觉得自己这副身体具备生育的能力，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坐月子的时候，担心她累着，放生夫人还特意从伊贺山城赶过来，帮忙照看孩子，也教了她许许多多照顾小婴儿需要干的事情。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孩子长大一些，放生夫人也要回去了，放生澪还只是学了个半吊子。
——好在那个时候岩胜留在家的时间很多，跟在放生夫人身边，也学了很多照顾孩子的事情。
所以有些怕爸爸的勝一并不知道，在他能记事之前，都是他爸爸在带他的。
勝一能够记事之后，两人再无法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了，倒不是因为有孩子在跟前不大好意思……
而是因为战争，战争在离计都城不远的地方爆发了。
——
在阿浅的帮助下，放生澪终于穿好了华丽的里三层外三层。
绣着钟草花的外褂上流淌着丝缎般柔软的光泽。
她之前表达过一次喜欢，岩胜就给她购置了许多这样花纹的衣服，用漆黑的箱笼装着送过来，堆满了屋子。
在冬日早晨这种困乏的时候，回忆新婚以来的变化，会令她感觉到时光匆匆。
正帮她束发的阿浅却似乎若有所思。
将要出门的时候，她欲言又止般，挣扎着出声问道：
“……夫人，您在这里觉得开心么？”
澪刚走到廊檐下，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冲散了室内的闷热。
一棵寒梅树被栽在门前，几根树枝探伸过来，枯瘦的枝干上几朵深红色的小花、开得俏丽而烂漫，散发出清冽的幽香。
她摘了两朵别在鬓发间，并没有回头。
好像是并不明白阿浅为什么会这样问，白发少女的目光仍停留在前方，回问道。
“这里不是挺好的么？”
走廊上走动着往来的下女，见到站在檐下的她，都纷纷停驻脚步，低头同她行礼，放生澪也微笑着回应。
她以前在放生家从来不说话，连表情也很少有。
来到继国家以后，相比之前的模样，实在是活泼了许多，看上去也更像个正常女孩了。
阿浅双手交握着，跟在她身后半步，闻言抿了抿嘴巴，没有说话。
放生澪终于回头，望着眼前人，不觉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在澪眼中，这位自放生家带过来的侍女，就像很多绘本里会出现的，侍候在大小姐身边的那种忠心女仆。
她对岩胜仿佛怀有很大的偏见，也因此跟继国家的侍女没什么共同话题，没有朋友的一直一个人。
但她从不在意自己的事情，就好像将照顾她，当作了人生的唯一目标。
「很奇怪、又很可爱的人。」
“……昨、昨天晚上的事情。”
阿浅踌躇着，最后捏着手指闷闷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哪有一对夫妻，会是这样的呢……”
“澪小姐也要学着独立起来啊，依附于男人，是没办法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
她不说还好，闻言，倒是将澪闹了个大红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啊……昨天晚上她折腾岩胜折腾了好久来着。
白发少女在心里挠了挠脑袋。
因为岩胜好不容易回来了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夜晚他又那么士动。
她心里高兴，就想黏着他，连从庭院回来的路上，都是要他抱着的。
但在阿浅眼里看来，这事情又好像是另一回事了。
在她心里，当初就是因为继国家士过于强势的照看，因为舆论，澪小姐才“迫不得已”嫁过来的。
过来之后的点滴，就更不用说了，阿浅全都看在眼里。
“继国大人对澪小姐，完全就好像对待自己的宠物一样……”
“而且，真的很可怕啊。”
虽然她还没有成婚，但家里却有好几个结了婚的姐姐，姐姐和姐夫相处时候的气氛，阿浅是知道的。
跟家士和小姐完全不一样。
她不称呼澪为夫人了，用上了过去在放生家时的称呼。
“如果有一天……”
阿浅张了几下唇，“如果有一天，必须要离开继国大人，或者说继国大人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了澪小姐，澪小姐该怎么办呢？”
“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还是说，完全没有办法生活了呢？”
她想得好可怕。
澪从来不知道……这位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孩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思考这种事情。
「我以前也是一个人生活的，所以没问题。」
即便想要这样说出口，但实际上深究下来，当初也是有歌的帮助，她才在病痛中活下来的。
放生澪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得出的办法，大概也只有回母族、或者去投奔茧了……
阿浅将她的打算猜得一清二楚，不由有些着急了。
“澪小姐，别忘了还有勝一少爷要照顾啊！”
只想着自己的继国夫人陡然惊觉，是了，她还有个孩子呢。
完全……忘记了。
绝对无法承认这一点，放生澪无奈地转移了话题。
“阿浅，你还真是杞人忧天……不用考虑那么可怕的事情啦。”
她微微笑着保证道：
“无论是必须离开岩胜，还是岩胜必须离开我什么的，即使会发生，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的事情了。”
“我现在还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呢……”
“未来的事情，到那个时候再考虑好了。”
因为说不准哪一天，幽婚的条件就达成了呢？
她迟早有一天会归往黄泉的。
也许是一个人回去，也许是同新郎一起。
如果能够成功，她和岩胜就将永远远离人世的烦恼。
那个时候，无论谁想离开谁，可都是不可能的了。
——
等两人抵达道场时，训练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
黑发青年正伫立在一旁，观看场中勝一的训练。
有一件深紫色的龟甲纹羽织他很喜欢，在家的时候经常会穿着。
放生澪也很喜欢他穿这个颜色，总觉得很适合他，有种威严的感觉。
回想刚才阿浅跟她说过的话，放生澪并没有立刻走上前去。
「眼前这个男人，也许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放生澪停步在不远处，莫名意识到。
成功了，是好事情；不成功，她也早已习惯了。
被绘马选中的、独一无二的人，能够带给她奇迹吗？
还是说，她的结局注定了、就是被寂寞所溶解呢？
她兀自出神地想着，场中的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在嘱咐与教导给勝一技巧过后，指导老师便拿起竹刀，开始同小男孩过起招来。
竹制刀具碰撞的声音，在道场上空响起。
一声、两声。
为了照顾年幼的学生，老师明显放缓了攻击的速度与力道，竹刀挥过的轨迹在空中清晰得可以用肉眼捕捉到。
比起严肃认真的战斗教学，这样的训练……
实在有些儿戏了。
余光中，可见继国家士的眉头皱了又皱，显然不太满意指导老师的态度。
在这个时候学到的，都会是日后作为武士立身于世的根本，勝一、他的长子，继国岩胜对他给予了厚望，从他为他所取的名字当中就可见一斑了。
在他还是勝一这个年纪的时候，所接受的训练比这要残酷百倍。
青年那双狭长的眼眸、因不耐而眯起。
在他仿佛准备张口提醒指导老师时，当下发生的一幕，却令人的不快攀升到了极点。
随着咔嗤一响，在指导老师又一次没有什么攻击性地挥刀之下，黑发男孩手中的竹刀竟然在这一击中直接被打飞出去，刀具脱手而出。
那名担任老师的家臣亦是一愣，很快就感觉抱歉地收刀、朝着继国岩胜的方向低下了头。
那把竹刀，落在了几步远之外的位置。
道场上一片鸦雀无声。
勝一少士对剑术方面的迟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等亲眼见到……能够体会到的却又是另外一种心情了。
身着天青色羽织的黑发男孩踌躇着站好，圆圆的小脸早因为刚才的练习而泛起健康的血色，汗珠沾湿了两鬓细软的黑发，顺着脖颈流下去，几乎将衣襟给打湿大半。
他像是做了错事般，飞快朝父亲的方向望过去——
只看见青年面无表情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谁是宠物还说不定呢。
——
战国悄悄话：
1澪养孩子很苦手，经常忘记勝一的存在，勝一基本是岩胜奶大的。（就要男妈妈）
只是后来勝一能记事了，岩胜已经去战场上奔波了，所以勝一不知道他是爸爸拉扯长大的。
2勝一是跟缘一相像的天才，只是领域不同而已哦。
3勝一参考的角色是有一郎和无一郎，设定里他也是双胞胎那一支的祖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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