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尝过的滋味,不如换别人来尝尝。
寒蝉饮了一杯酒,觉得寡淡无味的很,他看着前面两个歌女刚刚唱罢,又有一群舞女掩着面纱,婀娜着舞步走上前面的高台。
魔月楼一层有一座大殿,叫满月殿,面积仅次于魔月殿,能容纳魔月宫几百人。
除夕当夜,是魔月宫的新年盛会,各宫弟子齐聚满月殿。像这样公众的场合,各宫弟子间可以不避嫌,随意走动。盛会上,各种盛装出席,各色佳肴酒酿供应,中间的高台上或歌舞献技,或乐器弹奏,或武艺杂耍,各宫的节目凑成了整晚的热闹。子时过后,整个魔月宫都要点燃烟花,一直放到天亮。
寒蝉和林鹿各自坐在自己的小桌前,能参加朝会的各宫守和弟子都是有自己单独的小桌的,其他的人比如没熬出头的弟子,各宫手下的护卫及其家眷等等都有指定的很多大桌可以围坐。
宫主莫阙坐在大殿最里面,虽然不在高台上,但身后的卧椅又高又宽,照样能俯视众生。面前一张宽桌摆满珍馐佳酿,各宫守献上的贵重贺礼随意摊开摆在大桌两边。
周围的喧嚣一层盖过一层,时不时有其他宫的弟子来敬个酒,寒蝉看着面前小桌的水果和佳肴,什么也不想吃,几轮敬酒过后,感觉自己有点醉了,身体飘忽忽的。
他一门心思都飘到斜后方的林鹿身上,寒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回味着今早的那个吻,感觉半个后背都热。
林鹿含着他的嘴唇,用牙齿咬住了他的唇瓣,又用舌头舔了舔。他把他的唇肉当成果肉一样往里吸,吸的寒蝉喉头发紧。
他觉得林鹿的声音到现在还在耳边厮磨:“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寒蝉想,明天初一朝会取消,那——他明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若是今晚就能杀了寄灵,那子夜一定约上林鹿去魔月楼顶看烟花,然后在各种颜色的光影中抱着林鹿飞回殿里,把他压在身下一整晚,不到天亮都不让他睡觉。
寒蝉越想越入迷,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手指轻点着桌面。旁边的喧嚣都成了摆设,只有斜后方寄存着他的贪婪。
他记得,林鹿往后退了两步,笑眼弯弯,嘴角荡着银线,湿漉漉的。
他梦里出现过很多次林鹿蛊惑的脸,但真的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才发现原比梦中还要妖异迷离。
这一个月,林鹿度过了最后的变声期,他平时已经变成了温润纯净的声音,此时张口,嗓音里却透着半分沙哑,如悄悄的耳语。
“想要吗?”
寒蝉感觉周身都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当时还在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林鹿把黑蓝色的瓷瓶收到怀里,他看到林鹿一个月都没有神采的那双眸子此刻亮极了,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他问他:“杀不杀?”
寒蝉根本没思考,陷在一汪春水里:“杀。”
“什么时候杀?”
寒蝉问:“你想什么时候杀?”
林鹿又走近一步,手指抚上他的脸,“越快越好,不如年后?”
寒蝉点了点头,感觉手指在自己脸上轻轻的摩挲。
好痒。
年少的身体,躁动的心思,若是堤坝不小心开了缝,欲念就会像积聚的洪水找到出口,直想把缝隙口子越冲越大,直到捣毁钢筋铁骨,冲撞成齑粉才甘心。
寒蝉看着手里的酒杯,回想自己这些年怎么会越陷越深,竟为了他甘愿当他手里的一把刀,一柄剑。
寒蝉更想不明白,为何林鹿就见了那个丫头一眼,就把她放在心里。他要杀寄灵是不是为了她?为了她肯用自己来交换?
心中虽有苦意,但欲望和执念盖过了一切,他想,“那丫头想必是被寄灵弄死了,我又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寄灵一死,小鹿就是我的了。”
子夜已过,外面响起了爆竹声,绚烂的烟花点亮了窗外的寒夜,和洛城上空早已响彻一晚上的烟花交相辉映。
林鹿走到身后的窗边,望着黑夜,满眼都是五彩斑斓的烟花,一波又一波在空中炸开又逝去,不停歇,不避让,却找不到一颗星星。
林鹿用手轻轻捻了捻胸口处,外衫遮蔽下的吊坠。天边的满月发出昏暗的光,任何明亮的焰火都够不到它,孤零零地悬在高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自言自语地轻声呢喃,“我看蛊书上说,有一种蛊自小在体内种下,待成年后将蛊转移至他人身上,两人就可以相爱到死……那蛊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惑蛊?你是不是把惑蛊转移给我了?那你为什么利用我,为什么打晕我,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我了……为什么。”林鹿醉了。
他刚才围着满月殿敬了一圈酒,比往年哪次盛会都擅长联络感情。今年发挥超常把少宫主的场子直接炒热,好几个其他宫的弟子,兄弟前兄弟后的围着他喊,比亲生的还亲,酒喝了一壶又一壶,哪一壶都不重样。
寒蝉背着林鹿回明华殿的路上,林鹿已经吐了三回,他一晚上什么也没吃,灌了各种各样的酒酿,喝的身子都直不起来,吐的全是酒,吐到最后,开始吐胃里的酸水。
寒蝉把林鹿放在床上,看着他一身的酒气,把偷懒的婉儿从隔壁叫醒,让她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少宫主,热水好了。”
“嗯,你背他进去洗吧,看好他,别让他溺死在里面。”
“是。”婉儿刚睡着就被吵醒,心里直骂喝多了的林鹿,正想着一会寒蝉出去就给他踹醒,让他自己洗。
谁知寒蝉刚打开门,停了一会,又走回来。
“你出去,我来洗。”寒蝉说。
婉儿被寒蝉这一句吓着了,彻底醒了盹。按理说她作为侍女,怎么敢让少宫主亲自动手,更何况婉儿和林鹿这么多年的交情,万一这洗着洗着,寒蝉没忍住把林鹿给办了,婉儿也于心不忍。
她闻着寒蝉也没少喝,这怕是喝醉了吧,要真出什么事,明天两个人会不会一起找她算账?
婉儿越想越觉得后果严重,说话都磕巴了。
“这……这怎么行?少宫主贵体金尊,这种事我来就好了,一……一定给鹿殿洗仔细了。我看您今晚也喝了不少,婉儿送您回殿吧。”
“你出去,把门带上。”
“……”婉儿觉得要出事,站着没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我的话也不听了?林鹿是不是把你惯的没边了?”
婉儿忽地跪到地上,匍匐上前,她想去握住寒蝉身侧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语速比平时急了不少:“婉儿岂敢。少宫主!少宫主你听我说。婉儿自小跟着你,怎么会不知道少宫主这么多年的心结?今夜你是喝多了,我若真出去,留下您和鹿殿,要是你控制不住,出了什么事,明天会不会后悔?鹿殿明天会怎么样?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这么深厚,要是你今天在明华殿趁他不防……要了他,你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婉儿是为少宫主着想啊!”
寒蝉想,“我俩早就回不到从前了,我也不想回到从前。”
他其实只是想给林鹿洗个澡,但婉儿说的也没错,自己不一定真能控制住。
寒蝉硬生生拽出了被婉儿死死握住的手,走到门外,关上了门。
门合上的一瞬间婉儿泄力了一般软倒在旁边木椅上,她愤愤地盯着里卧床榻上,睡的正香、毫无反应的林鹿,恶从胆边生:“洗他娘的洗,林鹿你个挨千刀挨活刮的!我今天为了你可是把少宫主得罪了,你明天要是不赔我一百金的新年贺礼,我就把你洗干净扔到少宫主殿里谢罪!”
婉儿依然厨艺没长进,武艺也没长进,唯一长进的就是某天跟林鹿学会了骂娘。
婉儿把林鹿泡在热水里,洗了个澡,那水烫的林鹿浑身通红,泡的林鹿都快秃噜皮了,婉儿才把他背出来换上新的里衣。待到把林鹿安置妥当,婉儿出殿回去自己房间。
殿门刚关上,林鹿就睁开了眼,他盯着上方的床板,一脸清醒。
他想,这一共十八层的魔月楼如十八无间地狱,而他长久栖息其中,似乎已经和地狱融为一体了。
林鹿从未打算出卖自己给寒蝉,他心里愤恨至极。
他愤恨寄灵杀了自己所爱,他愤恨寒蝉觊觎自己多年竟还在肖想,他愤恨星儿利用自己又撒手离去。
既然人人都要利用他,那他也要利用寒蝉;
他尝过的滋味,不如换别人来尝尝。
林鹿心里养了个恶魔,那恶魔为他找了一个好借口,“不是我想对不住你寒蝉,是你寒蝉肖想我在先,不是我想伤害谁,是你们先伤害我的。”
如此,他便心安,可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