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还去探了她们的鼻息,死的透透的了。”
林鹿将脸洗了个干净,才回到明华殿。他洗去沾了一身的焦糊味道,换了身衣服,正在桌子上吃婉儿给他端进来的午膳。
林鹿早上没吃饭,跑了一上午,此时饿极了,他囫囵一碗油汤面下肚,抓来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羊排,还没啃上两口,门就被踹开了。
“哟,吃着呢?”寒蝉踱步慢悠悠地进来,仿佛刚才踹门的不是他。
林鹿肚子还没填饱,趁着寒蝉还在故作仪态没发飙,赶快又吞了两口羊排。
寒蝉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
“早上到处都寻不到你,就跟爹爹说,你生了重病需要静养。看你吃的这么香,不会是病入膏肓,回光返照吧。”
林鹿被噎到了,捶胸顿足,婉儿给林鹿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旁边,就知趣地跑了。
寒蝉夹了另一块羊排放到林鹿空碟上。
“我昨天晚上跟卫河去夜市了,有个什么花魁比赛,我俩路过看个热闹,结果被卷进去了,我才探到原来那名满洛城的春意楼,是三宫的生意,昨夜三宫璃樱想抢映湖坊的生意,我被她发现了,估计是怕我坏事,她把我给迷晕了。今天晌午才醒来,我被扔到一处破庙里。到了东市一看,春意楼和映湖坊都被烧光了,连人都被烧成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干的,真狠。”林鹿这话里半真半假,说的极为详尽,回来路上编了很久。
对面的“孙子”之一,眨了眨眼。寒蝉当然不会信林鹿的,但他这话里呈现的很多信息都属实,寒蝉觉得林鹿不可能这么老实,肯定埋着坑让自己跳呢。
“那个璃樱,一会你带我去三宫,我倒要问问她,昨天那两个楼是不是她烧的!”林鹿气愤填膺,把碟子上的羊排抓起。
寒蝉心道,“铺垫这么多,不就是想去找璃樱?”
林鹿想等寒蝉应声,寒蝉就是不置可否,看着林鹿把桌上的午膳风卷残云。
他给林鹿倒了杯茶:“吃的太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投胎。”
林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寒蝉冷不丁来了一句:“说起来,那个什么花魁比赛,是不是有很多小美人儿?昨天你可有看到钟意的?”
看着寒蝉在对面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林鹿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
“没有,平时魔月宫的美人儿多了去了,我都见怪不怪。”林鹿站起身来,他担心星儿的安危,没心情跟寒蝉扯闲篇,“我吃饱了,反正你也没事,带我去见璃樱吧。”
魔月宫各宫明争暗斗,不同宫的弟子之间,平时为了避嫌,是不能直接走动的。卫河和林鹿私下熟,所以可以私下约着在魔月宫外碰面,在魔月宫内也是没什么交集的。
所以一般若有要事不得不联络,可由各自宫守批准或引荐。
“不去,我不想看到寄灵。”寒蝉刚收了那一百八十万金,可不想赶到寄灵面前露了马脚。
“这事你不管?说不定就是三宫烧了那两个青楼。”林鹿有点急了。
“那又如何管,魔月宫的人做的这些事还少吗?你今天怎么了,非要管这趟闲事,莫不是三宫抓了你什么人?”
林鹿恨寒蝉总是料事如神,但他又不能和盘托出。
“我不求你便是了!”林鹿说着就往外走。
“站住。”寒蝉说,“你哪也不准去。不参加朝会可是不敬宫主的大罪,我帮你告假扯谎说你重病,你若现在去三宫被爹爹知道,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林鹿不听,转眼已出了门。
寒蝉看着林鹿着急的样子,知道这事跟那个叫星儿的脱不了干系,他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林鹿得不到少宫主的引荐,不能下到五楼去找璃樱,只能每天跑到练武场蹲人,这是唯一六宫的人共用的地方。
他跟寒蝉赌气,两天都不去朝会,也不跟寒蝉练剑,但也没敢大咧咧在人前晃悠,每天假意告病休养,实际上是偷偷跑到练武场一侧的树林里,等璃樱出现。
林鹿两天看不到璃樱,心里越来越担心星儿,终于在第三□□会结束后,看到璃樱第一个进入练武场。练武场是一个宽阔的室外平地,周边摆满了各式的武器和护甲,璃樱来的时候,练武场空无一人。
林鹿一个轻功掠影,来到璃樱近前,二话没说,拉着她飞回旁边林子里。
“你这几天不参加朝会,就是在这蹲我呢?”璃樱倚在树后面,双手抱前,面无表情,跟在破庙里如出一辙。
“樱子,你告诉我,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星儿呢?”林鹿极力掩饰自己的焦躁,可惜漏洞百出。
“呵,你怎么也不担心我有没有被那小丫头弄死呢?”
“我第二天听说你参加了朝会,想来你很安全,那星儿呢?她可好?”林鹿双手擒住了璃樱的肩膀,力道有些重了。
璃樱皱了皱眉,但没发作,预感到林鹿会疯:“她死了。”
林鹿退后两步,一脸不愿相信。“你说什么?谁死了?”
“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丫头啊,死了,跟她两个小丫鬟一起死了。”
“什么丫鬟,你在说什么!”林鹿头脑发涨,低吼出声。
璃樱被这声低吼惊了一下,面不改色,但心里滋味繁复,不忍看林鹿发红的眼圈。
“……那个薛清和薛环,是她的手下,三个人是一伙的,置身花魁比赛是想杀寄灵。那丫头把你打晕后就闪到我身后,点了我的穴道,你是不知道那柔弱的小娘子内力有多高,她闪到我身后,我都反应不过来!后来她两个丫鬟出来了,要挟我,让我带她们去找寄灵,在我身上划了好几道呢。”说着她将两边袖子一一拉起,上面用棉纱布裹着,隐约能看见边缘的伤口已结痂。
璃樱顿了顿,她发现林鹿低着头,手里捻着胸口戴着的什么东西,不出声了,她隐隐感觉到对面厚重的压迫感。
“她们最后一刀刺在我肩上了,那一刀真够狠的,我知道要是不带她们去找寄灵,我就会死在庙里。你应该知道春意楼归三宫管吧,那天寄灵正好就在春意楼呢。我带那丫头三人偷偷潜入楼里,摸到寄灵的雅间外,她们给房间里点了一支迷香就进去了。你也知道,寄灵是以毒发家的,寻常的迷药怎么会迷倒他。那三人一进屋,寄灵准备了漫天灵等着她们。听说过吧?漫天灵是寄灵花重金制成的毒,无色无味,量少会麻痹神经,顷刻间浑身无力,别说内力了,什么力气你都用不出来。量多的话,一个时辰没有解药,尸体就凉了。她们给寄灵下迷药的时间,寄灵够点一屋子的漫天灵了。我进门之前,寄灵把房间的窗户打开又给我吃了解药。我看见那三个丫头趴在地上,不省人事,每个人浑身都是青紫色的。”
“然后呢?”林鹿整个眼睛都红了,他抬头看着璃樱。
“……然后,寄灵让我去烧了映湖坊,把银票直接抢回来。本来是想用那小娘子换钱的,若是抢过来春意楼生意只会如日中天。谁知道她是个杀手,那寄灵就不会留了,连带着映湖坊也只能没了。我回来后,那三个人还趴在房间的地上,寄灵已经回楼里了,我还去探了她们的鼻息,死的透透的了。我交代卢老板,第二天我会带几个手下来把这些银票箱带回三宫,然后把这三个人顺便扔乱葬岗,交代完就回魔月楼了。谁知道,我走后没多久,春意楼也被烧了,银票箱也不见了。那三个丫头,估计灰也不剩了吧。”
璃樱看着林鹿的头越来越低,嘴里喃喃着什么,她听不真切:“什么?”
林鹿还在呢喃,像被梦魇住了,璃樱离近了听,他在说:“你为什么要带她过去?你不带她过去不就好了?你明知道寄灵会杀了她,为什么……”
璃樱听着林鹿反复在质问自己,眼神却是涣散的,她心里的愤怒如一丛小火苗,林鹿每问一句,这恼怒就烧旺一分。
待到璃樱忍无可忍,她狠狠地甩了林鹿一巴掌。
璃樱用手扯下肩头的衣服,露出包了肩膀整整一圈的棉布绷带,她将林鹿拽到身前去看她肩头的伤口:“昏儿,你说的是人话吗?我不带她去?你是想让我被她们在破庙里千刀万剐?我不带她们去,你猜她们留在庙里,会不会最后拿你要挟我,也把你千刀万剐!”
“一个女人而已,昏儿,你想为她死我不拦着你,我可不会像你这么蠢,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她在利用你,你看不出来吗,你这么多天了想不明白吗!”
怎么可能想明白呢?这些天林鹿连觉都没怎么睡。若是侥幸睡着了,就会梦到星儿被什么人拽着脖子拖走,或者梦到她在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身下哭喊,无论是那种梦,他都只能在远处看着,无力阻止一切,绝望和窒息会将他生生从梦里扯醒。
唯一让他坚持住,还没崩溃的,就是脑子里的那根紧绷的弦:他要去练武场,找璃樱。
至于星儿利用他,星儿遭遇危险,星儿已经遇害,这些事,他怎么敢去想。
林鹿感觉脸颊发烫,面前愤怒的璃樱和多年前的那个凶巴巴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他双腿脱力,支撑不住身体,在身体砸向地面的前一刻,已经陷入黑暗,所以没感觉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