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林鹿看着樱子，半响没声，直到桑青端着吃食进来。
桑青拿着一个小矮桌，人坐在地上就可使用。矮桌上面放着一盆咸水鸭，两碗混沌汤，碗里满满的混沌，汤上飘着虾皮，还有一碟青丝小菜，小菜上撒满了芝麻和花生碎。
那咸水鸭通体金黄，在远处就已经飘香，近看软软糯糯，鸭皮往外渗着油，应是炖了很久快炖烂糊了。
林鹿才觉自己腹中空空。
“你们怎么一醒就吵架？来，吃点早饭。”桑青笑着揉了揉樱子的头发，轻轻推着她坐在矮桌前面，“林鹿……你也坐下吧，趁热吃。”
林鹿真要十分感谢桑青此时出现，他从小就害怕跟樱子吵架，此时有人帮忙递了台阶，当是甚好。只是他忧心忡忡，更加担心起樱子来。
他坐在矮桌旁，樱子就往旁边挪了挪，看似是在给他让地方，林鹿知道，这是想跟自己划清界限。
林鹿收起了失望的神色，拽了一个鸭腿放在樱子面前的混沌汤里，又将另一个鸭腿递给桑青。
桑青笑了笑，“你吃，我早上起的早，已经吃过了。”说着，桑青也坐下来，她坐在离林鹿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拿出一本书，翻了几页看，偶然抬起头，看着林鹿大快朵颐。
吃完饭，林鹿的心情好了些，他趁着桑青出去，对樱子说：“樱子，咱们想办法逃出去。你想要的那些吃的，用的，我都会努力赚钱买的，即使不能大富大贵，但平安自在多好……”
“昏儿，行了。——你怎么赚钱，是靠乞讨，还是靠跟我爹一样骗人？”樱子没等林鹿说完，出言打断。
林鹿被樱子一句话堵在胸口，自从再次看到樱子，她说的每句话都像一把刺刀，能轻易刺穿他。林鹿和李老三都以为瞒过了樱子去夜市行骗偷盗之事，原来她早就知道。
“昏儿，”樱子叹了口气，“你个头都没我高，我怎么能依靠你赚钱养我。”
“我比你大几岁，也可以靠自己好好生活的，我知道……该跟着谁，”樱子顿了顿，低下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若想离开魔月宫，就早做打算，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林鹿听到此，已经有些愤怒了。他恨自己年纪小，没力量；也恨樱子不懂事，贪图荣华。
“你说的靠自己，就是留在魔月宫，任人摆布？他可是你杀父仇人！”
樱子猛地抬头，林鹿看到她双眼微红，眉间的红痣似要滴出血来，眼色中有一丝决绝：“住口！我说过爹爹和刘叔还在，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再出言诅咒我爹，咱们就绝交！”
林鹿很难想象，樱子为什么会觉得李老三和刘叔没有死，他明明亲眼所见。那寄灵如鬼魅一般，手段多又狠辣，不会是用了什么幻术迷惑樱子？但是看樱子此时说话办事都很清醒，林鹿难下推断。
“我回去了，我不会告诉他们是你把我带走了。”樱子起身想往外走，又回头看着林鹿，“昏儿，你以后，多保重。”
说着她就要踏出那高高的门槛，被林鹿一把拽了回去。
“不可，这阁楼外机关重重，你这么乱走，很危险！”
“机关？”樱子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林鹿，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刚才那个女子又是谁？”
林鹿第一回听她唤自己林鹿，知道樱子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分道扬镳。
“这是宫主的沉浮阁，只有宫主能进，我怕你被寄灵搜到，就带你来此。”林鹿这话说的没错，只是故意掩盖了苏横和桑青的部分。
他想，不能暴露这二人给樱子，此时他已经不知道樱子遇到寄灵会对他说些什么。保住苏横和桑青，以后要逃离魔月宫，恐怕她们还有用处。
樱子问，“你既然能进来，能带我出去吗？”
林鹿不说话。
“好，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昏儿。”樱子再次唤他的旧名，但声音却决绝，林鹿此时已经失望太多，心底沉沉，竟是雪上加霜也似乎麻木了。
他抬起眼，问“你想怎样呢？”
樱子的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抹算计的模样。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林鹿看着像是逢年过节放的烟花。林鹿心下大叫不好，欲上前夺之，樱子身形比她高，她高举着带有信子的信号烟，一脚踹在林鹿心口，竟将他踹出两米远。他跟着寒蝉学了一个月的功夫，也有开始练习心法，积聚内力，自然能感觉出来，樱子踹他这一脚竟含着内力。他心下一凉，知此事绝不简单，顾不得胸口的疼痛，踉跄着要爬起阻止她引燃信号烟。
但樱子比他动作要快，她一把将信子拽掉，那信号烟竟开始有火光自燃，冒出一阵阵的青烟，还有呲呲的声音。樱子将手伸出门外，信号烟中的火光突然冲天，在天空炸开，先是一片极盛的光亮悬在天上，片刻后光芒隐匿，空中留下了一大片红色的烟雾，像傍晚时分最后的落日景观。
林鹿胸口很痛，他踉跄着走到门前，望着天上的光，又望着天上的红霞，终于站不住，扶着门框坐了下来。
“你还是赶紧和那女子离开吧。红色是三宫的烟雾信号，三宫的护卫一会就来了，到时候你们就跑不了了。”
林鹿看着樱子，眼神已经冷了。
这声响也惊动了桑青，她早早就跑来阁楼，在门外和林鹿他们一起看天上的信号烟变成红色。桑青什么也没说，进门将林鹿抱起，带出门外，林鹿本能地开始挣扎。
“别动！”桑青将林鹿放到青石板的一个格子上，林鹿记得那是到达阁楼的最后一个该走的格子。桑青扶着林鹿的肩膀不让他乱动，声音里带了一丝急切，“她既然想回去，说明那些人就不会把她怎么样……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你若留在此处，他们必然也会抓你回去。若你落入寄灵手里自身难保，才是真的没机会救她！”
“桑青，你可知苏横为什么将我二人带来此处，你将我俩一起带离这里，才是万无一失！”
桑青笑了笑，“林鹿你骗的了苏横，骗不了我。这世上就没有长生蛊，那寄灵用的是驻颜术，驻颜术不是蛊，也不用以人炼蛊。”
林鹿愣住，然后想该怎么去说服桑青。
“别想了，我没办法带你们离开这里，除了沉浮阁，没有地方可藏。如今沉浮阁的位置已经暴露，我带你出去。前方是浮沉阁坐落的林子，后面就是后山，你从后山绕着走，回魔月楼也好，想回家也好。”
家？他哪里还有家。
林鹿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他知道桑青说的对，现下他一人逃走是最万全之策。
“好，既然你护我至此，我一定尽力逃，即使被抓住，我也不会供出你和苏横的名字。”
桑青会心一笑，“好。”
林鹿这才看清桑青的轻功动作，自己被桑青抱起，恍惚就是她一转身，一蹬地的功夫，二人已出了沉浮阁，落到去后山的路上，这条路杂草丛生，看来很久没有人烟了。
“你既轻功如此了得，为何不跑？”
“我跑不了，生是魔月的人，死也要死在这。”桑青放下林鹿，轻轻推他，“走吧。”
林鹿刚想转身，听到桑青说，
“绕过沉浮阁的机关，如何进楼，你可还记得？”
林鹿点了点头。
“千万别忘了，记住每一个楼梯的第一阶靠扶手的位置都有一个小小的数字，那数字代表的是六宫，你想从三宫救出樱子，先要对寄灵有更多了解。那数字为三的楼梯，你爬一爬，凡是书名跟“蛊”和“毒”有关的书，你都可以翻一翻。
林鹿心里记下了这些，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横，保她一命，任何时候。”
林鹿总觉得桑青话里有话，却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山上走去。桑青驻足片刻，翻身飞回阁楼。
她看到樱子坐在昨夜的床褥上，似有所思，她听到三宫的护卫已经开始叩门了。
她刚想去应门，就听身后的樱子说，
“桑青，我听昏儿叫你桑青。你就是，原来的一宫宫守？”
桑青回过头，轻轻地笑了笑，“是。你在魔月宫，听说了不少。”
“嗯，平时太无趣了，就听那些守卫一个劲地吹捧我，不如就听他们说说魔月宫的新奇之事。”“桑青这名字可是在魔月宫无人不知，昏儿那个小傻子，从小就不爱听人说闲话，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樱子掏出香膏，涂了些在自己的手腕和脖颈后侧。
“不管以前如何，我现在只是沉浮宫的看门人，他无需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桑青转过头，向外走去。
“怎么，昏儿没告诉你？我叫樱子，李樱子。”
“李樱子，跟我走。”桑青没停下脚步，“我送你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