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知道，但是你看，我这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苏横上前，握住门上的铜环，轻轻叩响了沉重的大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林鹿发现苏横敲门按照前两下间隔长，后两下间隔短的节奏，敲了一阵，门被打开了。
门内出现了一位女子，美得让林鹿移不开眼。那女子看着二十六七，面容柔美，眼睛长而细，眼梢上挑，眉如远岱，细而弯弯。在这深更半夜，她仍略施粉黛，高高的发髻上还别着花朵和流苏的发簪，叮铃当啷地垂到脸颊一侧，衬地整个人像是明夜当空的圆月。
林鹿想，这世间的美人，魔月宫占了一半吧。
“桑青儿，”苏横的声音突然温柔了起来，“这几日天寒，我给你带了些暖身的药材，你泡水喝，有奇效。”苏横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颜色的药包，递给门内之人。
林鹿看着二人，惊讶的想，这是苏横的相好？是个女子？
苏横又悄声跟桑青说了几句话，桑青抬头向林鹿望来，浅浅地笑了笑，柔声道：“跟我来吧。”
桑青和苏横在前面走，林鹿在后面一边跟着一边记前方二人进入浮沉阁后的步伐轨迹。只看她们并没有直接穿过中堂去到前面的阁楼，而是从右方的走廊绕远过去，快到阁楼的时候，二人脚步稍停。前方出现了一片青石板路，青石板如格子一般有序排列。桑青先从走廊上的水泥地，走到了第一排最右边的石板上，然后直接跳到了第三排右边第二格。
苏横回头对林鹿说：“按照她的步子走，我走到哪块格子，你也跟到哪块，切勿走错！”苏横将背上的樱子向上掂了掂，紧随桑青。
林鹿跟在苏横后面，默默地记着这十来米远的青石板路线。突然就想起来以前每天晚上跟樱子玩的跳房子，想来这设计机关的宫主，不会是个老顽童吧？他抬头看了看沉睡的樱子，心里突然怅然起来。
他和樱子今后，还能过简单快乐的生活吗？
到了阁楼门前，桑青推开了门，门前有很高的门槛，桑青迈开左腿进门，苏横紧随其后。林鹿刚想迈腿，被苏横一个横拽差点一趔趄摔倒。
“走右边！”苏横对林鹿说话就恶狠狠的，对桑青说话就柔声细语的。林鹿想，女人都是善变的，就像以前樱子，一会要追着他打，一会又要趁着李老三不在家给他煮白米饭。
三人进入阁内，桑青将四方墙壁上的琉璃灯一一点亮，这琉璃灯被钉在四周深灰色墙砖铺成的墙壁上，比之前关着林鹿、李樱子二人房间的灯光要暗淡许多，林鹿觉得这里面不像个气派的藏书阁，像个阴沉的地下窑洞。
林鹿原以为这阁楼在外面很高应有很多层，他在楼里向上看，才发现只有一层，四处都是通天的书架和楼梯，每个沉木书架上都整齐摆放着满满的书，每个沉木书架旁必有一沉木楼梯，可以在书架的每一层拿到每一本书。这布局者堪称鬼才，林鹿仰头看着这么多楼梯一阶阶通到楼顶，为了方便取书，楼梯又都在空中转出弯曲的角度，楼顶的灯没有被点亮，所以是一片昏黑。他想，这楼梯会不会通向地狱？他越是盯着上方的黑暗，越是感觉这片黑暗即将落下，将他吞噬。
林鹿低下头，不想再看了。
“到了楼里就不用担心了，切记出去时，也要按刚进来的步子走。”桑青轻声对苏横叮嘱道，“我去给他们找些铺盖，宫主这些天都在闭门练功，不会来此地，但你们也别乱走，书架上的东西可看，但一定要放归原处。”说完她又看了看苏横身后的林鹿，又是一抹很浅的笑容。
“桑青儿，且慢。”苏横握住了桑青的手腕，将樱子递给她，“我不可在此逗留太久，不知明早什么时候这丫头就被发现不见了，现在就得赶回去。你去取铺盖的时候带着这小丫头，这小子就不会乱跑。”“帮我盯紧他们，切不可让他俩逃了，我这就回了。”苏横又在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布包，塞到桑青手里，就出了阁楼。
待林鹿和桑青在门口看着苏横出了浮沉阁，桑青才将怀里的樱子轻轻放到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桑青问。
“……林鹿。”
桑青抬头望着他，琉璃灯中的火光隐约映在她眼中，她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们拿铺盖。”
林鹿诧异地看着桑青走出几步远才问：“你不带樱子一起吗？不怕我带着她跑了？”
桑青转过身，这次不是浅浅的笑容了，她的嘴唇上是桃花色的胭脂，衬的牙齿雪白，像冬天落雪。
“不怕，这么晚没睡你一定困了，在此处休息吧。”
桑青的声音依然温柔，她快去快回，没一会儿，林鹿和樱子已经在软软厚重的床褥上披着棉被睡着了，桑青将阁楼里的一圈灯全部灭掉，只留了门口的一盏灯，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林鹿在睡着前的最后一刻想，林鹿只看到了桑青去时施展轻功消失在阁楼门口，如天上仙女来去自如，即使是苏横也“飞”不过她吧！自己小小身躯若背着樱子，还要跳青石板出逃，估计刚到门口就被桑青拦住了。林鹿在这窑洞似的沉浮阁里，久违地感到疲惫和安稳，这床褥上有清浅的花草香，旁边是一切都好的樱子，自来魔月宫之后，林鹿第一次没有防备地睡着了。
这一夜无眠，林鹿醒来时，阁楼高处的窗户投来了盛极的阳光，刺的林鹿睁不开眼。他沉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在哪，身边有谁。
他向旁边望去，发现极盛的光里，樱子已经醒了，她坐在另一个床褥上，被子已叠的整整齐齐。她就这么望着林鹿，好像已经望了很久。
林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说：“樱子。”
“昏儿……，”樱子顿了顿，“我听他们说，你有了新名字，林鹿？”
说着樱子垂下眼。
“唔。”林鹿感到樱子有一些失落，“救我的人给我起的，你想叫什么都行。”
“昏儿，你怎么找到我的，这是哪？”樱子抬起了头。
林鹿想了想，先问道：“你刚才说，他们说我有了新名字，“他们”是谁？”
“照顾我的那些人，寄灵的手下吧。”
“照顾你？”林鹿站了起来，“他们到底想干嘛？”
“怎么？”樱子也站了起来，声音拔高了一点，“只许你被人伺候，不能也有人照顾我？”
林鹿仰头看着樱子，他还是比樱子矮了半个头。
“樱子你在说什么？寄灵抓咱们来，肯定不是为了让我们好吃好喝的，他一定有目的。”
“我知道，但是你看，我这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樱子伸出手臂，转了半圈，身上橘红色的纱衣随风而动，“你看这颜色，像不像黄昏的颜色？”
林鹿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来没吃过鲍鱼，也没喝过燕窝，但是他们拿来的是最上乘的鲍鱼，最滋养的燕窝，他们说这些连皇宫里的娘娘们都是要看皇上脸色行赏的。”樱子越说，越兴奋，声音又柔了下去，“你知道现在的姑娘都不是用眉笔画眉了吗？有这种带香料的眉粉，你看，深浅不一样，香味也不一样，我这个是玫瑰味的。”她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个小瓷瓶，有装眉粉的，有装胭脂的，还有白色的，香味特别浓郁，应该是香膏。
这些小瓷瓶每个香味都不一样，味道混杂在一起，林鹿闻到有些头胀。
“樱子，不能为了这些，待在魔月宫，你……看到寄灵那天杀了你爹和刘叔，不知哪一天他也会杀了咱俩！”
“我爹？刘叔？你说什么呢昏儿，他们没死啊，就住在我旁边的房间。你快带我回去吧！”
此话一出，林鹿惊了半响，他定在原地，在记忆里搜索。当时确是他亲眼所见，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倒在他怀里的樱子被寄灵的手下强硬地夺走，他想去抓住樱子的手，被寄灵握住手腕，拖拽在地上。他被拖拽了几步，腿都被地面蹭破了皮，但抓着他手腕的力量如千斤顶，根本松不开。好在寄灵的脚步不快，他勉强站了起来，知道寄灵这是要带他走，他绝不能做出任何反坑，否则樱子和自己的小命都不保。林鹿回头看倒在地上的李老三和刘叔，他们的眼睛和嘴巴都是睁开的，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往外喷血了，只是在涓涓的往外冒血。寄灵用剑直接切开了二人脖颈上的血管，此时血已经放出大半了吧。
林鹿确信李老三和刘叔应该是没了，因为一开始二人还用手捂着伤口，嗓子里还能发出咯咯的声音，最后一次回头，虽然已经隔了很远，他看到，李老三和刘叔的满是血的手已经落到地上，空气中没有任何声音，除了秋风卷过落叶，发出轻轻的“叹息”。
“樱子，”林鹿上前想要拨开樱子的额前碎发，看看她，“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你爹他已经……”
樱子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林鹿的手。
“怎么，我爹平时是没钱给你过上少宫主那里的好日子，但也是把你当半个儿子养的，你就这么……确信他被寄灵杀了？我说没有就没有！”
第一次，林鹿在樱子的脸上看到了讥诮的神色，那样的语气，林鹿从没听过。
林鹿掩饰不住惊愕的神色了，他想，面前这个，当真是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