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吹不散的沆瀣3
黯塞回到车里坐到后排,就彭同学最后一个炸雷让他始料不及,过不了今天晚上,爸爸那里就得吵闹翻了天。
“吃完正餐,还吃零食,胃不打算要了?”黯塞把家岑抱在怀里的袋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包装,不禁从里面掏了一把果仁儿,放在嘴里嚼着。
“我爱吃的,小彭也爱吃,俩苟一盘儿,太没面子,会把我高大冷的塑造抹煞不少。”
黯塞吃完又喝了两口水才道:“你对我失望了吧?”
“就当一股臊风拂过树梢头好啦!”家岑硬邦邦地扔出来一句。
“那你有没有给我的伟岸人设扣分呐?”
“小彭扣上来的屎盆子我都给你掀翻了。”
黯塞吁了口气,“明天你范伯伯的忌日一过,我要出国两天,你们的联考就赶不上了。”
“联考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还不敌我们平时的周考如临大敌呢,考砸了挨罚可是真刀真枪的。”家岑又问,“是因为他姐吧?”
“完了事儿再告诉你,现在我多一句话都不想说了。”黯塞按了按他的膝盖,“我不在的时候和大家处好关系,你的形象已经有所改观。”
“你不在我不上学!”家岑固执地把头扭向一边。“我的技艺已经没有什么再进步的必要了。”
“别太孤立自己,对铺展以后的人生道路没有益处。”
“你不用跟我讲大道理,我就一个求‘依恋’的小孩子,没有了精神家园,做什么都没有意思。”家岑忽然握住他的手掌,信誓旦旦地说,“骨感的锐利伤得我太深,打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里我都没有得到过温暖。那场火灾是我心理诉求的折射,但你过去是训斥得多,体味得少,如果不是我‘以死相威胁’,你会像今天这样对待我吗?”
“抱歉,我不是已经套牢你,在改邪归正了么。”
“我会静观其变的。”家岑摔开他的手,话锋突转急下,“你不喜欢女孩子吧?像他姐那样的臊货不包括在内,跟聂霙一样的类别悉数一物种。”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考虑过终身大事。”
“你爸你妈对你的影响挺大吧?是不是对爱情那玩意儿没有信心?”
“怎么,你要给我精神分析吗?”
“我们是一类人儿,我敢说,你受的伤不比我浅,只不过掩藏得比我好。如果像你那样我得死翘翘喽!”家岑俯身把脸压在他的胳膊肘弯处,“谢谢你宽容我小姨,夺了你妈妈的位置。我想知道爸爸和你妈妈为什么会分开。”
黯塞试探着伸出手揉了揉家岑的头发,嗓音嘶哑着,“我妈妈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和躁狂抑郁症,是她主动离开爸爸的,不是他不要她了。”
“搞艺术的有几个能挣脱那个魔咒呢?拿心爱艺术的人,就像吸了毒一样的,戒不了瘾。梵高死了。卡拉瓦乔死了。伦伯朗死了。拉斐尔死了。蒙克死了。不爱艺术行不行?”
“不行!”黯塞斩钉截铁地回答。
“光是吃喝拉撒没意思。活着最后也得死,怎么活是你自己的事儿。”家岑有泪粘湿了他的衣衫,“二哥,求你啦,别抛弃我……綦谌本是爸妈的又一个希望……他被艺术抛弃了,我们能不能先行,把艺术抛弃了……”
黯塞搂住这少年,唏嘘不已的同时,他亦已经泪眼迷蒙。
“哗啦”一声,肓廓把一桌美食都拽翻到地上,“姐,你为什么还在勾引我的老师?”
“我又没做什么。”斯琔稳稳当当地品着杯中物。
“难道非得在我们面前上演床戏才算有点啥?”
“你还喜欢家岑那孩子?那你干嘛又把彭局家的小公子带着吃瓜?”
“我还没有你那么龌龊!”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不要像我一样不堪!”
“别拿我做借口,你就是现在做个全职太太,口袋里的钱几辈子也花不玩,你为啥要吊綦老师的胃口?”
“因为他是我一直得不到的心爱之物。”斯琔微笑,“小弟,你还嫩,如果我真想要他,会有一万种办法,只不过用不择手段得来的物件就没有新鲜感了,心甘情愿才是我的追求。”
“放屁!我老师是那种随便跟人上床的人吗?”
“傻孩子,他当然不是,否则我会杀了他。”
“你哪里来的生杀大权?”
“如果没有你,我还暂时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斯琔柔声道,“你的綦老师不会就范,不用冒火,我们之间是有生意上的事要商榷。”
“他又不二道贩子,能跟你一丘之貉?”
斯琔笑着捶了弟弟的胸口一下,“綦少爷可是艺术界的香饽饽,这个圈子里少了他就是浑水一潭。”
“你要作什么妖害他?”
“你姐姐的口碑在你小子心里就这么一钱不值么!”姐姐搪塞着,“你想在这儿吃还是回家去?我一会儿要去戒毒所搞捐赠活动。”
“嘁,走秀,也不知道寒碜卖多少钱一斤。”弟弟问,“爸要是回来,你见他不?”
“不见!”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四肢被绑在床的四个角上,脸色蜡黄,眼睛发红,嘴角有未擦净的血滴,身上的病号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即便如此,他紧咬着牙关,脸部肌肉抽搐着,浑身上下仅剩的一层干瘪的肉还在痉挛着,不断地发出“啊啊”的,“呜呜”的声音。
“你们杀了我吧,让我死——”
“庞博是这里状况最糟糕的一个,我们只能采用一些非常的手段来缓解他的症状。”对着视频,医生不无担忧地说。
“只要上级批准,有关他的费用一切都由我来承担。”斯琔想了一想,“最好不用镇痛的片剂。”
庞博的父亲是斯琔在国内一个大客户的独生子,离婚不久,他带着儿子和新婚妻子去国外度假。小孩子设防资质欠缺,被专挑外国游客下手的一群毒贩子盯上了,致使庞博误入歧途。
更令人扼腕的是,他们给这孩子一上来就让他“下海”,这么做的后果无疑等于判了他的死刑。为了博得更高利润的暴利,那些罪犯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斯琔听说这事的时候,那位父亲早已把孩子扔回了国内的戒毒所,而自己依然在海外消遥游。
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一个生活在明媚阳光之下的弟弟的缘故,她在线上联系了戒毒所,主动担起了家长的责任。
由工作人员带领,斯琔来看望症状已有所缓解的少年。
他蜷缩着躺在那里,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狗,还是会发出抽抽搭搭的哭声。
在他身边坐下,并没有嫌弃从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的气味。
“庞博。”她抚摸着少年湿漉漉的头发。“好些了吧?”
在他出国伊始的时候,斯琔见过这个有着爽朗笑容长相又漂亮的男孩,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你回来看弟弟?”庞博没有动,有气无力地问。
“也不全是,有一些生意上的事要解决。”她试图扶着他坐起来。
“我不想动。”
少年掀开红肿的眼皮撩了她一眼,打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姐,你真好看,比视频上更美。”
“年轻越美丽的人,晚年越凄凉,得承受心理落差的折磨。”她捏着他的一双手,“如果我能活到白发苍苍的话。”
“在国内待多久?”
“以后我会常常回来,我弟弟马上要考大学了,我得时不时地‘偷窥’一下。”
“怕他走上歪路?”
“这个倒没想过,”她小心着用词,“他一直都是有主见的男孩子。”
“他将来还是要当艺术家吧?”
“我不确定,他有什么事不喜欢跟我分享。”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她打开了一个八卦的话题,“他心仪一个班上的男孩,可人家死活不乐意。”
“那他追求的手法是不是有问题?”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有幸看到了那个男孩,长得非常漂亮的一个omega,应该是那种不好摆弄的主儿。”
“告诉你个秘密,在出国之前,我班上也有人向我表白了,可是我没答应他。”
“为什么?”
“他家里很穷,而且是单亲家庭,我不想接受这样的恋人,我想要一个家庭美满,充满爱心的爸爸妈妈……”少年抑制不住地一阵咳嗽。
她给他捶背,再摸摸他的额头,“天哪,你在发高烧呢,护士——”
那孩子半坐起来,按住她的胳膊,“姐,你别叫,他们已经给我用过药了。”
斯琔拿过个靠垫让他躺好,“真的不要紧吗?”
“你又不是没见过国外那些横死露天的‘瘾君子’,我能够还在这里享受着很多人的照顾,已经是福分不浅了呢。”
她摸了摸他手腕上已结成硬痂的伤痕,“庞博,只要在这里接受合理的治疗,你肯定会重新开始的。”
“我之前的人生只是一张洁净的宣纸,沾了墨滴的话还能恢复如初么?”他在脸上摆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我真羡慕你弟弟,他能有你这样的姐姐很幸运,能读好学校,还有喜欢的人,有理想,可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摇摇手,“我管他管得很少,大多情况还是靠他自己拿捏着分寸。”
“他们有找过我爸爸和我妈妈,可他们谁都没来看我。爸爸工作忙,走不开,妈妈怀孕了,更是不能到处乱跑。”
“我都知道了。”她拍拍他的脸,“没关系,还有我呢。我买了好多你爱吃的,由工作人员暂时保管着,你什么时候馋了就跟他们要。”
“能让你弟弟来看看我么,我好想接触同学,但我不敢见他们,他们都会唾弃我的,再说,谁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
“这——等你出去以后,我再介绍你们认识,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我弟他现在复习挺紧张的……”
“好,你记得一定要满足我的要求啊!”庞博点头,“姐,你还有事,就忙去吧。”
“走之前我会再来。”
“不用,有监督的线上聊天我挺喜欢的,想说什么就唠什么,比这样要好得多,我太丑了。”
“斯小姐,要给庞博量体温和血压了。”推着小车的值班护士从外面走进来。
斯琔跟所长洽谈了一些捐赠事宜之后,她又由工作人员领着到戒毒所女孩子们的手工组那里进行一些交流活动。
跟几个女孩子一起做缝纫才没一会儿,只见一个戴着运动帽的女子从大厅外面走了进来,两人对视一笑。
她们握手言和,“你来得比预定的时间早。”
“我今天第一次实地考查,早来是必不可少的。”二人云里雾里的又谈了一会儿,“聂霙小姐,今天的晚宴再见。”
聂霙离开后,斯琔还未起身,有一个脸熟的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斯小姐,庞博跳楼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