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吹不散的沆瀣1
綦黯塞坐在平台的阶梯上,双手握在胸前,丝毫没有畏惧长空下毒辣日光的照射。一件深蓝色半袖衫压在下面一条炭黑色牛仔裤里,脚上一双木炭灰色帆布休闲鞋。
“茱落还没下课,时间早得很。”他对才过来的范舶葳说,“你走路的样子好像有问题。”
“挂彩了,被逼无奈在家休息,上下学接孩子,做饭,做家务。”范舶葳把身子倚靠在墙垛子上。
“严重么,伤在哪里?”
“没有大碍,就是大腿肌肉拉伤,这不我们家小茱一天三遍都给伤员又是按摩又是上药的,他简直都成半拉大夫了。”
“啊,茱落放假没事儿就跑到老中医那里偷点技术。”
“他又不当医生,学那些玩意儿干嘛,枯燥无味的。”
“如果哪天我有伤了,眼前儿有这么个小可爱给煲汤的话,那可是‘艳福不浅’。”
“有没有点正经的?他弄得我心烧火燎似的,还不如让我自个儿苦挨呢。”
“你挨不挨的我是没意见,谁割肉谁疼。”
“操,什么意思啊?”舶葳扒拉了他的头一下,“听你这话口,我咋觉得自己这么下作呢?”
“正常的生理反应,不然就不是男人。”
“你别闲得拿我开涮,我妈说綦叔叔两口子又给我攒了一个对象,问我想不想见。”舶葳很严肃地问,“兄弟,给个意见呗,你说我该不该去?”
“别问我,跟你们家小茱拿意见,他同意你就去,他要是不同意——”黯塞一耸肩膀,“你就打住吧。”
“不是,我的终身大事我妈说话都不好使,他一毛孩子当我的家咋着?”
“那你一意孤行试试呗,看看有什么恶劣的后果。”
“你们这里头有事儿瞒着我,”舶葳的身子低下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天到晚累得跟狗差不多少,就一个家岑我都顾着头保不住尾的,但能确定的是,茱落早恋了。至于对象是谁也不好问,再说现在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最好不要打破他的心理排序,不然可能会出大问题。”
“上回你说他的发情期要来,我这心里就不踏实,这又嘀咕他早恋了,你妹的,能不能把该吐露的一股脑儿都倒出来,吃蹦豆的我承受得了吗?”
“来来来,别说给你十几个,一个你这禁毒英雄都搞不定,还来埋怨我?不得火力侦察啊,弄错就成棒打鸳鸯了。”
“屁大点儿,还鸳鸯呢,老子连对象还没有呢,他敢给来一个比翼双飞,看我不敲断他的腿!”支队长攥起了拳头,“那人儿是谁,告诉我,不给他们斩断情丝,我就不是他哥。等生米煮成熟饭,黄花菜都凉透啦!”
“你就冲动吧你。”黯塞懒懒地笑,“你没工夫儿,我三点一线还能把孩子给看丢了怎么着。”
“那你得让我知道对方是谁不是。”
“你要是问他会告诉你?”
“作案都会留有罪证,什么样的毒犯我逮不着,就不信抓不到他的小辫子。”
“虎父无犬子,哥就是施展出全部才华,我友情提示一下,你也是拿不到证据链。”
“我家小茱没上术美之前,那在我跟前儿吧就是一个好宝宝,针鼻儿大的事儿都告诉我。我现在才琢磨出味来,自从你教他以后,表面上跟我挺热乎,实际上掏心窝子的话越来越少。我也没笨到那个地步,想让你给我开通开通他,可就是不知道怎么下刀。”
“这些暗里的话不用讲,对于教育小孩子我很有心得。”黯塞忽然说道,“我忽然厌倦了嬉戏人间。我在兢兢业业,又不想游游荡荡,前进的方向哪里是正确的。”
“你在听吗?
“我在洗耳恭听。”
“哥,你是我值得学习崇拜的好榜样,可我做不来好青年。伟岸无边,威风凛凛,英俊挺拔,健康,善良,开朗,大度,热情,专注,乐于助人又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打住打住,别再堆砌华丽词藻啦!”范舶葳笑道,“给我打鸡血无用,我不会在彭局那里替你美言的。”
“客随主便,我又没有求你。”綦黯塞沉声道,“直面出击可能会带来自毁,但为了保证更多人的安全,我将义无反顾地投入到爆裂中去。当你第一天穿上警服,对禁毒事业是抱着赴汤蹈火的决心吧?”
“指鹿为马不行。彭局是为了保住綦家这支血脉才反对你进入警界。我身上的东西是深入骨髓的,留着我爸爸的血,你叫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另辟蹊径,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范舶葳嘘了一声,“你做那个决定也要考虑考虑綦叔叔的感受。”
“我爸爸他同意了。”
“我说你——”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从下而上地朝他们走了过来,“黯塞——”
他一扬下巴表示认识。
“我在世界各地云游,行程排得满满,气儿还没喘匀溜儿,按着脑袋就上狗头铡,綦大公子实在不厚道,却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耶!”女孩又给范舶葳一个妩媚的笑容,“你好,我叫斯琔,是黯塞的同班同学,也是他学生肓廓的亲姐姐。”
范舶葳打量着她,高挑的身材,一件时尚感十足的真丝连身裙,刚好盖过双膝,无袖,在胸前是一个紫水晶做成的项圈松松地吊在颈子上,裙裾上排列着整齐的米白色小圆点,金红色的地儿。一肩染过的葡萄紫颜色的卷发,头顶当中给分出一条清晰的水路来,额头两边飘逸着闪亮的珍珠,那是扎在头发里面的饰品。脚上穿一双露趾又露后跟的鱼嘴高跟凉鞋,接近于透明玻璃的颜色,上面镶嵌着几粒水钻。
“少哔哔,就卧底半年,你是a籍华人,交换生。”
斯琔朝范舶葳伸出浑圆的手臂,一串串腕饰叮当作响。“我是黯塞的迷妹。”
“迷你妹——别跟你不相干的人罗里吧嗦的。”綦黯塞起身挡在范舶葳的前面。
范舶葳一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你们聊,我可要逃!”
“我们两年没见面,你就爱上别人啦?”
“我对a没兴趣。”他说,“你安排地方吧。”
“我想先见见我弟。”
“别打扰用功的孩子。”
“你非得这么霸道吗?”
“毒品就是自由泛滥的结果,几个人富了,大多数人死了。”
富丽堂皇不足以形容总统套间的奢侈。
黯塞挡住她要倒酒的双手,“我对酒精过敏。”
斯琔紧挨着他坐下来,托着香腮看着他,“你是我命里的克星。”
“今天我只谈那幅画。”
“如果我不想满足你呢?”
“我不介意你把自己的后路堵死。”黯塞说得很轻淡,“乔治卖给你的可能性不大,他丑闻缠身不假,但珍爱东方艺术也是真的。这幅《画眉萱草图》如果被我们的博物馆收购的话,那结果是一劳永逸的,他将不必再为它的归宿担忧,而给了你,那就等于判了它的‘死刑’。在你手里,这画儿不会得到‘永生’,以后只能在数不清的二道贩子手里给折腾来折腾去。他可不想看到他家几代人用心血供养的东西满世界飘。”
她端起水晶杯,十分优雅地喝了两口苹果白兰地,“可惜这边的线人给你们提供的讯息太晚了,在乔治打算出售的伊始,我是第一个知情人,并给了一个超乎他想像的价格。我虽然一时间拿不出那些钱,但我用非常手段告诫他在还没有找到更好的买主之前,让我优先。如果他决定接受大型机构稍低一点的报价,那我会第一个知道。并且我们之间有了一份议定书。”
他交叠着一双大长腿,两只修长有劲的大手轻松地放在膝盖上,“如果追根溯源的话,《画眉萱草图》是乔治的曾祖父当年随y国侵略我们的国家掠夺去的众多宝物之一,如果追究起来的话,万不得已走上国际法庭,我们有很大程度的胜算将无偿拿回属于我们的国宝。”
她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手背,“外国人的那套司法程序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吧,几年是它,十几二十年也是它,拖得越久,对谁都不利。”
“我们怕什么,流失海外的宝贝又不止这一件,早一天晚一天区别不大。”黯塞冷静地说,“考量到乔治的危机,我们才给出了这个价格,他应该是明了于心的。我们拿出的是一片诚意,如果他仅仅是为了那么一点钞票就不顾全大局,付出的代价可是得不偿失。”
“不是一点,我的报价可是你们的三倍有余。”斯琔起身站到他的背后,一双柔荑放在他的双肩上,矮下身子,用胸口摩挲着他的发顶,“你可图的是什么?博物馆方面知道乔治曾经是我们的外教,而我又和你有过很短暂的‘蜜月期’,他们想让你从中斡旋,有几分把握呢?我的风格业内人士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只要我看上的,就没一个‘失手’。”
“注意你的措辞,不要玷污了规矩词汇。”
“我错了,黯塞,”她低下头亲吻他的发梢儿,“是我对你一见钟情,追而不得,欲罢不能了多年,你们的机构这不是把煮熟的烤鸭给我端上餐桌么。意欲取之,必先予之。我可以放弃这次交易,甚至买了直接当礼物送给你都可以,但……綦大少爷,总不能让我做赔本的买卖吧?”
“买卖不成,仁义在。”他果断地说,“我可以再寻找其它途径收回我们的国宝。”
“根本不可能有捷径的,要么它归我,要么它归你——”
“它不是我的,它只属于我们这个伟大国家。”
“跟你一争高下很有趣,生意场上都是污浊的男人,你是我唯一希冀的光。”
“不要飞蛾投火,我当不了你的照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