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病2
“你爸上回来跟我说了,我不同意!”老人摇头,态度坚决,“我儿子被毒贩打死,那是为国捐躯,为老百姓过上踏实的好日子,綦家就你一个了,不能让你爷爷断了根,那将来悬壶谁来管。”
“我就是不去禁毒支队,也不会接那烫手的山芋。”
老人“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孩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祖上创下这么大家业不就是留给子子孙孙么,你要只顾得玩,不理家事,那你爷爷在地下都合不上眼”
“张姨,得跟您解释一下,我那不叫‘玩’,叫搞艺术。”
“画那些有啥用啊,照相机能拍下来还非得画干嘛,这不是折腾人没事找事干么。”老人语重心长地说,“先前的皇上都走过的道儿,不但把江山丢得一干二净,最后自己个儿也被毒死了。”
“那他留下的物件都是价值连城的财宝,也是我们的精神家园。”
“财宝不财宝的我管不着,我就知道那纸儿上的勾当全是害人不浅。当初,你非要跟你妈妈学画画,你爸爸有跟小裴抗争过,可最后吧,你态度刚硬,小谌跟你学的一渣儿不差,你不叫我干嘛我非得干嘛。你这刚踏实没两年,我们也都瞧着高兴,可咋又不喜欢了呢?看来那画画儿真是坑人的玩意儿!我短命的孩儿呀——”
黯塞拍着老人的后背,试图用杀手锏让她倒向自己想要的局面。
“我跟小谌从小由您带着长大,您的话就是圣旨,但这回我考虑老久了,可不是脑瓜子一热的产物。”
“还‘产物’呢,这要是进了小范那里头,能不能保全性命要两说着。”张姨忽地想起了什么,“孩儿,我这在医院都待到驴年马月了,外边的事儿就没人儿告诉我。你防阿姨带着小葳和小茱都来看过我了,我是烈士唯一的家属,你范伯伯咋不来瞧瞧我呢?我儿子的墓他们还管吧?别长满了野草的。”
黯塞长出了一口气,“您放心,哪样儿我们都不会落趟儿的。”
老人拍拍胸口,“我就寻思着,赶明儿个你要是有了孩儿的话,还能不能让我带带啊……”
黯塞一摆手,没说话。
“不让?是嫌我腿脚不利索,怕我把宝贝疙瘩给你摔着喽。”
“不让。”黯塞先是板正脸,然后又扑哧笑出了声,“您到时候就是经验丰富的育儿太奶奶,只管指挥我们怎么带娃儿孩就成了。”
“你这宝儿呃——”老人灵光一现,“有喜欢的人儿不?”
“有了,我第一个带过来让您审查。”
“那就是没有呗!”老人摇头,“唉,啥样儿的孩儿能配上我最后剩下的这块‘料’啊!”
“您要是答应我那个条件,我明儿就给您带来瞧瞧。”
“你带来一个反串我就会信啊!还来条件交换了。”老人这回是被逗笑了,“我成天被伺候得跟皇太后似的,外边儿你干啥惊天动地的我不是也不知道么。”
“报告提前打,至于我怎么折腾,那是后话。”黯塞双手按着老人颤抖的膝头,“姨,您答应吧,我的情况可能跟大哥他们不一样,现在保护禁毒警的手段是过去的几十倍,那都是先辈用鲜血换来的。”
老人抹泪,“孩儿,你每迈出一步儿,我们都在这看着,保着自己个儿,就是保住我们,啊?”
黯塞一咧嘴,“您还想不想将来给我带小孩?”
老人不住点头,“没孩子,我活啥呀!”
“我小时候您起的臭名字叫啥?我给忘了。”
“铁柱子。”
“等我儿子出生了,您可得有一个好点儿的,铁容易氧化,不易保存!”
“这不伸手就来,你嫌铁的不成钢,那就玉儿呗,保你千年万年。”
司机换成了干参,“少爷,夫人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晚餐。”
黯塞坐上副驾驶,“车速不用太快,张姨的症结还堵着没消化完。”
“我看夫人的意思是舍不得家岑在外头飞着。”
“以后天天回家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不知道我跟着方便不方便。”
“那敢情好,夫人跟綦总没有不乐意的。”
黯塞打开光屏看片,“参哥,《岿然独存》你看了吗?”
“国家新闻中心联合禁毒局拍的纪录片现在已经占据全网收视排行第一,实景拍摄,跟踪调查,整个都掀起了国民的爱国之心。”干参大发感慨,“如果我不是受綦总嘱托,我也热血沸腾,想加入到禁毒队伍中去。”
“那如果我要特立独行呢?”
前面突有红灯,干参来了一个急刹车,并没有马上回答。排在后面的车按了几声喇叭提醒,他又沉声道:“少爷,我可以陪你出生入死。”
伴着禁毒警员们抬着花圈走向墓地的肃穆音乐声响,黯塞有意无意地来了一句,“你到今天都没有结婚,是受我拖累的么?”
“少爷,我的妈妈即将诞下我的时候,被越犀的爪牙抓到成为与警方周旋的砝码,结果毒犯死了,我妈妈死于难产,我却活了下来。”他摇头,“生死我已看透,做一个有意义,却不被感情拖垮的男人,很棒,无畏无望。”
“哥,我是脆弱的,我想有自己的家庭,有想保护的人……”黯塞把头靠在椅背上,似乎睡着了。
在客厅坐立不安的綦勚见儿子终于进门才松了口气,“你聂姨在陪家岑看片子,先吃饭吧。”
饭后,爷俩儿把盘子碗儿一叠叠摞起来放进消毒柜,綦勚跟儿子商量,“家岑叫得我心里痒痒,你看你这做老师兼哥哥的,能不能助一把神功啊?”
“不用背不用抱的,白来一个乖宝宝,谁不乐意呢!”
“我怕明儿邯夫人找上门来,我们无言以对。”
“家岑早把门户清理干净,他们早已无一人能左右他的主意。”
“你功不可没。以前有比较的时候,我还真不太稀罕这孩子,现在咋就这么喜欢呢?横看竖看,就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綦勚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我这年纪大了,越来越想着颐养天年,怕得也愈来愈多……想想你范伯伯,我的肝儿都发颤。你大哥又没个家,你防姨也想安生……”
有些事还是不说为妙。能捅出去的也许不是代表信任这么简单。
黯塞有在这里过夜的经历,但都是跟小谌一个房间搭伙。聂抹润给他准备了单独的居室,但他一次也没有住。对綦谌好,是兄弟情份,他妈妈没有意见,一旦“倒戈”就是另外一说了。
聂抹润心里明镜儿,也不跟小辈计较,但自己一定要有长辈的风范。把他换洗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让没娘的孩儿心里一阵暖和。
家岑并没有睡,仍抱着屏幕在狂刷。黯塞抱了睡衣要去浴室洗澡,“明天打算赖床?”
“明天没有你的课,我去不去都一样。”家岑赤脚跳下地,拿出可怜巴巴的一套,“要不放我两天假吧?”
“明天我要占用一节自习课专门讲解今天的人体写生,你的作品是大家目光的靶点,你不出场不知得招来多少怀疑的心理悬疑。”
“你也不想想,就今儿一天,我得给你添多少堵?”
“你不一直都是我的‘黑料’么,习惯了,你好像也没有异议啊!”
“就像你说的,这最后的冲刺阶段,我还是给他们留点好念想儿吧。大家各奔东西的时候,一提起那个叫家岑的就骂声一片,对哥哥你也是脸上无光。”
“我早被你锤炼成钢板一块,什么阵仗没经历过?”
家岑上前把着浴室的门口,“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让你洗澡,也不让你睡这屋。”
这是啥逻辑?
家岑揣度着他脸上的颜色,趁热打铁道:“我在家不只是玩,你可以多多地给我留作业,我保证完成任务。”
黯塞一耸肓,“留多少都完成?”
“操,你要是让我临摹一幅《清明上河图》的话,那我还是上学吧。”家岑垂头丧气地出溜着坐到地上,“国画我还真不行,妈妈在家自学国画,我觉得挺好玩的,正想着跟她练练手呢。”
“上床去,别着凉。”
“感冒正好有了不上学的理由。”
黯塞弯腰把少年从地上托抱起来搁到床上,“我洗完澡就把作业题目发给你。”
家岑勾住他的脖子,“我不一定报考什么专业,反正不要艺设,太熬人,我可不想将来变成秃头老学究儿。美术史,美术学,美术教育都是我的首选。”
“艺设是严进宽出,就你那些所谓不用伤筋动骨的专业每所大学,在全国乃至放宽到全世界的招收范围都不会超出二十个,严进严出,想毕业都难比登天。”
“考不上就不念,爸说不强迫我,只要学得高兴,条条大路是通途。”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得小心着,他们有一天会把你这只小石猴子养成齐天大圣。”
“我倒想变成齐天大圣呢,谁又给我定海神针?”
头发未干,黯塞就坐在床沿儿上把作业发了过去。
家岑收到的讯息是这样的:
内容:一只鞋子。一支钢笔。一把雨伞。一张a4纸。
设计要求:
1题目自拟,统一构图,除去油画颜料,其它工具任选。
2不超过300字的配图说明,不得抄袭。
3紧扣主题,表达清楚,布局讲究,画面完整,巧妙构思,创意新颖。
家岑双膝跟爬扒着他的肩膀,“我都说了,不要沾设计的边,你咋还明知故犯,让我硬上弓?”
“不学设计专业可以,但作为未来的艺术家,你不可以不懂设计是怎么回子事。”黯塞不为所动。
“我抗议!”
“无效。”
家岑往床上一倒,“我摆明着要躲开你了,你为什么还跟块臭膏药似的黏粘上来?”
黯塞凑过来问他,“今天我在床上睡行不?”
“我的身体我自己都说了不算,这床跟我有半分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