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家2
聂抹润搂着小外甥的背跟着一起落泪。家岑性格不好，跟表哥翦秾也处不来，还总欺负人家。在背后，做小姨的没少数落他，但作用不大。尤其他跟家里人闹矛盾，决裂离开以后，连她也都很少见到这孩子。但必定是姐姐的骨肉，说不上心那是假的。另外，必定这少年身上流着跟自己的儿子一部分相同的血液，做不到不动情的。
黯塞做跟班，把礼物搬出来，递给迎出来的爸爸，解释道：“这些都是家岑送给姨的礼物。”
“你在旁边跟着吧，还让家岑这么出手，叫那家人知道算怎么回事。”
“由他去吧，小孩子有孝心是好事。”
在翦秾这边，投入綦谌妈妈的怀里，他的身和心已经跟綦谌融合到了一起。对于舅妈，他是厌恶之极，但聂抹润，她不仅仅是綦谌的妈妈，也是一个顶好的母亲。当初綦谌拉着他跟爸妈“官宣”之时，他妈妈——也就是现如今“家岑”的小姨把两个初尝爱情味道的少年拥在胸口，喜极而泣的。
一种执念突然在翦秾的心里油然而生：他不可以死。
綦谌的妈妈还在，他要替他守护母亲。他做得到。綦谌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难免有些娇惯，可他不一样，自幼懂得人生冷暖，能揣摩大人的眼色行事。学会处处提防，不要受到伤害。
他的綦谌只受过那一次捶打，却是灭顶之灾。
被“小姨”拉着手，嘘寒问暖地进了客厅，"家岑，你二哥怎么会带着你呢？"
因为早年的绑架事件，綦勚和范舶葳的父亲范秉矗就成了莫逆，胜似亲兄弟。綦范两家，范舶葳是老大，綦黯塞是二哥，而綦谌是老三，范家的养子茱落蔻是最小的弟弟。从聂抹润这边排，家岑应该管黯塞也叫二哥。
“您知道我二哥在学校一直针对我的，我就是打个喷嚏他都会被砸着脚后跟。这不马上要联考了么，我被他架空了，绑架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在聂抹润的印象里，家岑能老老实实地说几句话就已经让人拜佛了，可今天这孩子是怎么了？口气完全不对，难道是被黯塞给施压了？
今天这一出肯定经过精心策划，要不然就凭小魔王惊世骇俗的性格儿，哪里会记得她的生辰。从精神到物质，给她来了一个全范围的包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发生。小细节聂抹润不想计较很多。这“背后功”应该都出在黯塞身上。
“你天生就是做艺术的料，你二哥怕你贪玩耽误了学业。等上了大学，通晓了世态炎凉，你自会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你三哥的座右铭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话送给你正合适，天分比天高，不专注做好一件事也等于‘废’。”
“正常的小孩子，不反抗反抗大人的管教，那他就是一个傻——呆！”
“你们俩儿的性格儿胎里带的不对仗，你看你三哥，从小就跟你二哥哥黏黏糊糊，掰都掰不开。有时候，我跟你小姨夫说话都不灵光，你二哥一发言就是圣旨。”
家岑心里有了警觉，小姨痛失爱子，表面上跟没事人似的，但母爱大于天，自然不自然地从针鼻儿大的地方都能说到儿子身上。他要把她的注意力诱导到别处去，不能叫这位善良的妈妈在大喜的日子里伤心难过。
他把小姨拉进客厅旁边的一个小套间，神秘兮兮地说：“小姨，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您不可以告诉别人，连小姨夫也不能说。”
“那还是别说了，我跟你小姨夫不保有秘密。”聂抹润打趣道。“以你小孩子的视角，你看你小姨夫是那种守不住秘密的男人吗？”
“我妒忌三哥，同一个外婆生的，为什么您跟我——妈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中的人，难道姐姐是长年吃毒蘑菇长大后就变成毒蘑菇，妹妹是累月地吃鲜花长大后就变成鲜花？”
“唉……”聂抹润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无法跟一个孩子派同胞姐妹的不是。“大人的事儿最是身不由己。”
“大风大浪我不懂，但我已经品尝到爱情确实是身不由己了呢。”
“啊，你早恋了吗？”
“我不是正打算跟您告白么，可您又不肯倾听我的心声。”
“秘密是相对的，即使你小姨夫知道又怎么样，他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吗？”
“但这秘密跟他脱不了干系。”
“哦？这么严重。”聂抹润果然上钩了。她有儿子初恋告白的经验，但对外甥的感□□她却要拿捏好分寸。
“您还要不要我说？”
“你说，你说，用我的生命来担保你小姨夫绝对不外传。”
这回，家岑满意了。
“我偷偷爱上范舶葳大哥哥了。”
儿子喜欢上翦秾她这个做妈妈的可不吃惊。儿子比翦秾长一年，从小除了黏哥哥，就是跟翦秾最投脾气。模版式的青梅竹马，如果俩孩子之间不发生点什么，她倒觉得会很意外。
但家岑怎么会与范舶葳有交集？
“怎么回事？”
“您别想歪了，就是我的审美观出现疲软了，我貌似对高冷帅酷的工作狂有了英雄式的崇拜。去年深秋，在一个枯叶飘满天的黄昏，高大英俊的身穿警服的范舶葳大哥急匆匆来看茱落，还给他带来了好吃的。他们一起在操场吃了一个小时的饭，我就在树林里偷看了一个钟点。从那时起，惊鸿一瞥，我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警察叔叔。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等将来有一天能够跟他并肩作战，成为禁毒英雄。”
故事并非杜撰，是翦秾从家岑的日记里背下来的。那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在心里埋了一颗炸雷——爱上了范舶葳，却苦于找不到接近他的突破口，这也促成了诱发他“犯罪”的着火点。
殉情，主要是为了吸引意中人的目光，但他真的憎恨能够黏住范舶葳的茱落，他想让茱落“死”，自己能够代替他在范舶葳的位置。
聪慧的聂抹润猜想到了什么，就说：“后面的故事我来讲，结果在最近的某一天，你那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被你的严苛老师发现了，结果他就把你‘看管’了起来。”
家岑伸了伸舌头，如假似真地说：“事情比您想像得还严重一些。”
“学校知道了，去禁毒毒支队核实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害得舶葳被停职了？”
女性的幻想能力如果一被激发起来，那简直是无头无尽。她一想又不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黯塞不会不过来跟自己商量商量的。
“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呢，就是让茱落也知道了，他叫来范大哥，把我给围攻了。”家岑做了一个小手势，“就在咱们自家这个小圈子里发酵，外人谁也不知道，二哥完全控制着事态的发展。”
家岑说完这些都被自己的演技给吓到了，这他妈的编得都是什么玩意啊！真假难辨。黑白不分。最重要的情节一点没有逗露。
外甥把聂抹润说得后背直发凉，缺少关爱的孩子，生长之路总是不能平坦，就像自己的儿子，恋爱了，马上来报告家长，当爹娘的得有多幸福啊！
“那你现在有什么态度？”
“范大哥不接受我，”家岑揣度一下措词，“但我的心还没有冷下来，爱没有减少，反而更多。”
这后半句是说给綦谌的。自己只要活着一天，初恋情怀也是不能忘记的，那个抱着他在沙发上酣睡的男孩，那个不顾生死，抱着他跳下去的一瞬间。
聂抹润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家岑，给自己一段时间，岁月的流逝会带走很多东西。初恋是人生必经的第一步，有了，就是最宝贵最幸福的经验。在以后，你还会爱上更值得爱的人。没事了，我们大家都会陪你迈过这个坎儿。”
从綦谌的妈妈身上呼吸到母性温柔的气息，他试图人中寻找属于綦谌的味道。他不能全方位控制自己的情感。
而那个罪魁祸首就是自己恩师的妈妈，那个女人夺走了他的恋人，他不是应该把对她仇恨转嫁到綦黯塞身上才合乎情理么？
可重生后一两天的突发事件太走心，他都没有空隙思考这里面的盘根错结。
綦黯塞是谁？他可是綦谌最爱的哥哥，家岑怎么可以对他心生怨恨？犯罪的又不是他。如果不是那晚范秉矗局长命在旦夕，他不是身在医院，应该会跟自己的妈妈有交流的。事情更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綦黯塞是什么样的人，就这两天的接触，他已经明了于心，又如何心生毒怨？
对，他的妈妈死了，同时还带走了两个孩子，但现在最痛苦的就是他才对。
他在自责。他以为是身为儿子的他疏忽了，才致使妈妈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他自己以后应该怎么样做，是到了按照一定的轨道行走的时候了。
在聂抹润轻柔的怀抱里，他找到了自己从未享受过，也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关于母爱的归宿。这里面自然有对綦谌的怀念与渴求。
聂抹润的眼泪扑簌簌，儿子走了以后，她的一颗心每一天都在崩溃的边缘游荡。但每一次都被綦勚从悬崖那里拽住。面对丈夫的款款深情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她与生俱来的富有理智性的性格。
人死不能复生。除了让活着的人自我毁灭，她要为了爱她的丈夫坚持把人生安静地走完。再说，綦勚还有一个儿子，也就等于是她的，区别不大。除了不会跟她撒娇，黯塞对她好是真的没话说，甚至比自己的儿子还懂事。
正在她感怀时，眼前突然冒出两个人头，一个是綦勚，一个是黯塞。
在綦勚这里，完全是担心爱妻想念儿子心切，错把家岑当成了幻影。而黯塞，是怀有强烈的蛇进“虎穴”的好奇心。他发现自己跟意义上的“强敌”相处的每一刻，都会有新奇的改观，他必须学会接受。
就像安排好的戏剧一个样，家岑把整张脸都铺陈在聂抹润的衣襟里，蹭了蹭，仿佛在呓语;"妈妈……妈妈……"
“……嗳……”聂抹润下意识地应了声。
綦勚用宽厚的手掌按住妻子的柔肩，防止她感情进一步扩散。
聂抹润抬头对黯塞说：“把家岑抱到小谌的房里睡一会儿，他这些天没睡好吧？”
黯塞虽然不知道刚才家岑跟聂姨都嘀咕了些什么，但他相信那个少年有一定的戏剧张力来掳获她的心。
“我把他整得太惨，他几乎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