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无望之争
瘟疫不消，疫鬼祸乱频发，在帝王视线不及之处，夏朝已在短短数月转换了番光景。
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纵有再多仁义之士赴汤蹈火也难救这将倾的王朝。
人民医院收治的疫民越来越多，送走的疫民也越来越多。
不过并不是将他们健健康康地送回去，而是送别这个世界。
许多医师已经渐渐习惯了每日高强度不停歇的忙碌，分散在九州各地行医的楚氏也渐渐汇到丹州。
岳阳是家族门派，楚如玉是原家主。
如今楚如玉不在人世，那么楚氏自然便落在了楚雨寒的肩上。
楚氏一族千年以来总是散作满天星，今丹州有难，瘟疫之下，楚氏一族又不约而同地汇聚在此。
夜晚是疫鬼闹得最盛的时候，为了能教医师们好好休息，萧逢雪彻夜大开灵境。
体内浊气受疫鬼影响，不停冲击剑心。
天罡剑心掀起狂风巨浪，牵一发引剧痛。
萧逢雪已然习以为常，静观灵境铺开，寒冷的肃杀之意足以消灭所有作乱的疫鬼。
人死怨念不消化为鬼，因瘟疫而死之人化疫鬼，带着致命可怕的瘟疫继续传播给他人。
故而面对疫鬼不得心慈手软，当杀则杀。
阚青照也留在了院里帮忙，萧逢雪顺带开了她的灵根，教她运气，让她好能不那么疲惫。
若非楚雨寒忙得脚不沾地，见了定是要吃味的。
阚青照灵根一开，金白色的灵光闪耀。
这独一无二的灵根，应龙已经可以确定，她就是轩辕帝君转世了。
萧逢雪隐藏了阚青照原本灵根的瑞光，让她看上去不过是普通水灵根。
这夜，苏湛恩披了件外袍出来，遣门房去休息，自己替了他。
她不懂什么药草御术，也不像霍文清那样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能帮忙干点力气活，再来就是贴符除疫鬼。
现在有萧逢雪在，贴符除疫鬼的事儿也不需要她干了。
“笃笃笃……”
“笃笃笃……”
苏湛恩打了个哈欠，蹙眉起身。
“开门！”
这声音很熟悉。
苏湛恩打开门，门外站着沈月舒，她背上背着一个老人。
沈月舒浑身泥泞，还带了点伤，样子瞧着狼狈极了，她吭哧吭哧挤进来。
苏湛恩打了个响指，夜明珠亮起，看见她身后的温老媪，苏湛恩想起檀有迎，道心刹那动摇了。
“你来做什么？”
回想起沈月舒的种种，她对这人印象确实好不了。
“救人！去把楚雨寒叫过来！”沈月舒气喘吁吁地道，“她得了花鼠疫！”
听闻是花鼠疫，苏湛恩赶紧把木床推来，帮着沈月舒把温老媪放下，又扔了个口罩给沈月舒：“戴上！”
沈月舒皱眉，“这什么鬼东西？”
苏湛恩懒得搭理她，推着温老媪往里走。
楚雨寒正休息，听见苏湛恩传音，爬起来给温老媪查体。
温老媪起烧，楚雨寒去给她煎药，霍文清改良了输液器，精细程度堪比现代针管，也能调节流速了。
楚雨寒给她挂上水，把她分去了丙区四字。
申时烧退，温老媪神智清醒过来，只觉恶心，酸水控制不住地涌上来。
苏湛恩递来木盆接住，拍了拍老人的背帮她顺气。
说起温老媪和沈月舒一事，苏湛恩稍打听了一下，据沈月舒说道，她在鹤庭和魔修打起来，一路追着魔修到泉眼，不过最后让那魔修跑了，倒是发现温老媪染了花鼠疫，晕倒在院门口，于是把人带了过来。
同苏湛恩讲这事时，楚雨寒正在隔壁，冷冷扫来一眼，倒和那萧逢雪十成十地像。
“看什么，我还不能日行一善了？”沈月舒奓毛，恶狠狠地盯着她。
可以。”楚雨寒说，“就是，有点不太信。”
楚雨寒的直觉是对的，真实情况是，沈月舒是和魔修没谈拢闹崩了，吞丹魔主险些要了她的命，还是躲到了温老媪家逃过一劫。
后来温老媪晕倒，她良心发现，这才把人送来。
不过这事她没说出口，和魔修有交易那是一大污点，将来可会影响到她成为仙门之首。
萧逢雪抱着剑在角落指点阚青照，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旁，抿了抿唇。
“公主，今日先到这吧。”
阚青照愣了一下，点点头，抱拳道：“多谢静观君指教。”
萧逢雪跃上房顶，兀自郁闷一会，索性静心修炼打坐。
楚雨寒捶捶酸痛的腰，抬头看见房顶上蹁跹飘舞的白衣，龙尾顺着房屋倾斜懒懒地垂着。
手臂上圈着的圆环亮起，楚雨寒转身又去忙碌。
李沧海给她讲了不少干货，楚雨寒现又讲给姜裴，讲给楚氏子弟，讲给更多的医师。
能入楚氏，能留在楚氏的都是不凡之辈，待学会以后，他们便背上包袱启程离开花间城。
为首的楚淑长老向楚雨寒拜别：“花间有家主在此，老妪安心，花间百姓也安心。可这丹州三十座城池还处水深火热当中，恕老妪就此先离去。”
楚雨寒亦长身一礼：“望三长老此行顺利，一路平安。”
“雨寒。”楚淑顿了顿，“你知道神农碑么？”
岳阳深山有一座神农帝君留下的石碑。
仙盟和天山知道轩辕帝君有留下一道圣谕，殊不知神农帝君也为后人留下了至宝。
医者若过神农碑，便是得了帝君认可，可得神农帝君留下的此机缘。
岳阳门行事低调，百年前一场变故又致使其避世不出。
像是姜裴这些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就是不晓得神农碑这事了。
楚雨寒愣了愣，不记得书中有这样设定。
来到这个时间二十多年，对原世界很多东西都已经模糊，更别提那本只看过一遍的狗血小说。
“不知。”楚雨寒实话实说。
“若是得空，去一趟岳阳。”
楚淑带着几个弟子离去，短短两月的相处后，楚氏一族又化作满天星，洒向这糟糕的丹州。
阚青照也来为楚淑等人送行，一国公主低眉垂首，长拜不起。
“诸位仙师的恩情，鎏金没齿难忘啊。”
楚雨寒送走楚淑，感觉脑袋昏昏扶着墙喘口气。
“师尊，你说这岳阳，我去是不去？”楚雨寒摁了摁自己肩膀，察觉到硬块，心绪沉了沉。
不过她已经觉醒了羲和真凰的血脉，倒不担心真的会死。
只是想起那一大堆虐身又虐心的桥段，楚雨寒不禁觉得疲惫。
女主攻在此，说明剧情即将要触发了。
她染上花鼠疫，涅槃时被魂神魔修损伤。
岳阳陈氏擅长对治疗魂神，于是女主攻带着原主残缺的灵魂找到陈氏家主。
现在本应出现在这里的陈氏没有被请下山，楚雨寒不知道剧情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
治疗好魂神之后就是狗血老套的失忆梗了。
她会忘记一切。
见楚雨寒脸色不太好，萧逢雪不清楚她在顾虑什么：“楚楚作何这么问？”
“算了……”楚雨寒苦笑。
她该怎么与师尊说呢？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知道原本的走向，若请岳阳下山，便又是顺了天命。
可若不请岳阳出世，又该怎么办？
瘟疫越来越严重，根本无计可施。
过去近一年了，一个痊愈的案例都没有，这简直是一场看不见希望的斗争。
她在何什么作对？和天命还是和自己，还是和这群无辜百姓的性命作对？
楚雨寒已经分不清了。
“楚院师，来人了！”姜裴扯着嗓子叫唤道。
楚雨寒来不及叹息，快马加鞭往外赶。
萧逢雪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决定晚些再同她问个清楚。
从死神手里抢回人来，楚雨寒一身臭汗，颓颓地在病区慢步一圈，看看有什么要忙的。
温老媪身体不错，在丙区，这会儿自觉良好，正帮手打扫卫生。
楚雨寒前去劝她好好歇歇。
温老媪一笑：“那不成，有好身子才能有好生活，这好身子也是要炼来的对头不？院师莫劝，我这把老骨头是闲不住的，就是要干点活才巴适哩。”
楚雨寒见她精神头不错，运动运动也是好事：“也成。”
大抵受到温老媪的笑容感染，楚雨寒心情好了点。
阚青照伏在地上清理黑血，果然半点公主架子也没有。
她与温老媪打了个招呼，又跪下去继续擦地板。温老媪负手望着阚青照，在楚雨寒不曾察觉的角落中，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楚雨寒眸色深深，想到花间秘境中，难违天命仍旧陨身的檀有迎。
如果阚青照的死也是必然，那即便解决了瘟疫，丹州百姓也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走到了另一个深渊。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1
天道之下，无人能幸免于难。
楚雨寒心有不解，则去询问萧逢雪：“师尊，你说我来到这世上是为了什么？”
她明明知道那些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却无法阻止。
萧逢雪说：“是延续啊……楚楚。”
这句话是萧逢雪说的。
“可是即便我不在，那也会有别的医师挺身而出。”
像原文中的第一世，楚如玉带领楚家对抗瘟疫，而原书第二世则是原主去岳阳请温陈两家下山，整个岳阳对抗这瘟疫。
不论她是否存在，这瘟疫最终还是会被消除。
她想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楚楚，确实会有，但他们未必能像你这样想得出这些。”萧逢雪想起前世，那时也有瘟疫，但她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口罩什么细菌这样的东西。
楚雨寒苦笑：“我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嗯？”
她解释：“便是旁的人见到的多了些。”
“那也顶了不起了。”萧逢雪笑了笑，“怎么安慰苗寻就会，自己就想不通了呢？若没有你的付出，你们所有人的努力，这只会更糟糕。”
“是这样吗？”
萧逢雪目光格外温柔，“怎么？不相信为师？”
“没有。”楚雨寒连忙否认，又说起心中所想，“我只是觉得迷茫。”
“那可记得你当初为何要成这医院？”
“自是为了救人！”楚雨寒不假思索。
“如今呢？”
“也是一样。”
“那你在迷茫什么？你不是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楚雨寒哽咽。
对，为了救人。
楚雨寒决定了，她要去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