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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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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刑嘉木为了照顾刑禾请了两天的假,但他没想到,这场雨,竟然也下了整整两天。

    刑禾吃过药又睡了一觉,烧很快就退了,窝在沙发上和刑嘉木看了两天的电视剧。

    外面一直在下雨一点儿风都没有,家里闷得厉害,刑禾穿着一件从国外带回来的,开叉一直开到腰上的背心坐在沙发上,嘴里还叼着一支冰棍儿。

    “你能不能换件衣服穿,像个什么样子,背心不是背心肚兜儿不是肚兜儿的,就两块布中间缝了几下都能卖钱,什么黑心商家。”

    刑嘉木看着刑禾身上的那件衣服,眉头紧锁。

    他很不理解现在人的这种穿衣风格,你要么就别穿要穿就穿整齐了,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还不如不穿。

    刑禾瞥了他一眼,整个人恹恹地靠在沙发背上,冰棍儿被他塞在嘴里,腾出来的两只手放在脑袋上,使劲儿地往后箍着他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

    “我热。”

    刑禾看着刑嘉木,缓缓地甩出两个字,完全没有要换衣服的意思。

    “热就开空调。”刑嘉木板着脸,把空调遥控器丢到了他怀里。

    “不开,外面正下雨呢谁家开空调啊?再说了,开了你又得说我浪费钱。”

    “那你滚去外面淋雨吧,别让我看见你,我看见你就烦。”

    刑嘉木在沙发另一端坐下,表面上离的刑禾远远的,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朝着刑禾那边儿瞥。

    他怕刑禾真的会跑去外面淋雨,谁知道呢?他那么疯,做什么都不奇怪。

    “哥,晚上你给我做咖喱饭吧,你做的咖喱饭特别好吃,怎么吃都吃不够。”

    刑禾厚着脸皮凑到了刑嘉木腿边儿,将脑袋搁在刑嘉木肩膀上。

    明明他们俩连身高都差不多,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但不知道为什么,靠在刑嘉木边上的时候,刑禾突然又显得很娇小的样子。

    “不做,你都不听我的我干吗要听你的?想吃啊?想吃自己做。”刑嘉木没好气地说。

    原以为刑禾又会跟自己讨价还价,刑嘉木都已经做好了跟他斗嘴的准备,但刑禾却突然不说话了。

    他似乎有很多心事。

    刑嘉木很想知道那些事到底是什么,但刑禾什么都不肯跟他说。

    “你上次说的,要在一个星期后告诉我的事是什么?现在能说了吗?”刑嘉木看着电视问。

    刑禾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最后他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一条彩色项链取了下来,塞进了刑嘉木手里。

    “这是什么?为什么给我这个?”

    刑嘉木将项链举在半空中细细地看着,但依旧不明白刑禾的意思。

    项链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很名贵的材料,链子就是普通的金属链子,但也不排除是贵价金属的可能性。

    唯一让刑嘉木觉得有意思的,是链子下面坠着的那个小小的牌子,它看起来很像是一个金属勋章,但又不是金属的。

    材质摸起来很奇怪,上面不知道用什么颜料涂成了彩色的,像是个什么图案,刑嘉木看不大出来。

    “好看吗?”刑禾问。

    “不怎么好看,很奇怪。”刑嘉木实话实说。

    刑禾从刑嘉木手里拿走项链,手指在中间的那个图案上摸了摸,片刻后,又把它塞回了刑嘉木手里。

    “这到底是个什么图案?很熟悉,但想不起来了。”

    链子被刑嘉木挂在手指上,他将脑袋往后搁在了沙发靠背上,与刑禾一起盯着那条链子看。

    “是小时候妈给我们买的那只小鸭子,黄色的身体,翅膀是淡绿色的,大概是被人染得吧,你忘了吗?我们一起养了一个月,结果它后来被爸一脚踩死了。”

    刑嘉木想起来了,小时候自己确实养过一只鸭子,鸭子后来也确实被他爸给踩死了。

    但他不明白,刑禾为什么会对那只鸭子有这么深的执念,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会把鸭子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

    毕竟对刑嘉木而言,那就只是一只鸭子,一只命运不怎么好的鸭子,而已。

    “你很喜欢那只鸭子?”刑嘉木问。

    “喜欢。”刑禾淡淡地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就像一片抓不住的羽毛。

    “因为那是妈送的。”

    “哥你知道吗?其实爸并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他对我们的好都是假的,是做给别人看的。”

    刑嘉木有些恍惚,他回忆起和父母还在一起时的场景,他不知道刑禾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但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能理解刑禾心里的难过。

    “哥,其实出国的这几年,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为什么不好?有父母的孩子不应该很快乐吗?”

    “有父母就一定会快乐吗?”

    刑嘉木和刑禾一起盯着天花板看,他们俩就像是两个被命运捉弄了的人。

    刑嘉木想和父母在一起,但父母抛弃了他,他们带走了刑禾。

    可很多年后,刑禾也说自己不快乐。

    那究竟,快乐是什么呢?要怎么样才能快乐呢?

    “妈呢?妈对你好吗?我记得小时候她很喜欢你。”刑嘉木捏着那条细细的项链,喃喃地问。

    刑禾转过头,将脸枕在沙发背上,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来,打湿了沙发。

    “可是妈死了。”

    刑嘉木看着刑禾的脸,心里突然有些烦,他不能理解刑禾的情绪,但他很想安慰刑禾。

    “哥,你想妈吗?”刑禾问。

    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但没什么用,最后说出口的话里依然带着明显的哭腔。

    “我不知道该不该想。”刑嘉木看着刑禾,缓缓地说。

    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两个伤心的人并肩坐在沙发上。

    就像复制粘贴一样,刑嘉木默默地复制着刑禾的所有坏情绪。

    他将电视的声音调高了一些,掩盖掉了刑禾的抽泣声,还有自己的叹息声。

    最终,刑禾没告诉刑嘉木那条项链是用骨头做的。

    那么大一块儿骨头,磨完就只剩这么一小块儿了。

    就像人,那么大一个人,死后就装在一个小小的罐子里,轻飘飘的。

    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后放进瓶子里的灰色蝴蝶一样,再也飞不起来了。

    ……

    晚上,刑嘉木按刑禾说的那样,做了一大锅咖喱饭。

    刑嘉木不吃辣,刑禾就自己一个人抱着锅吃,吃了一大半,剩下的非要拿去门外喂流浪狗,结果流浪狗一见他就跑,刑禾无奈,只好又将锅端了回去。

    “什么破狗,一见我就跑,明明咱俩长得一样,为什么它见了你不跑见了我就跟见了阎王一样?我又不吃狗肉。”

    刑禾端着盛饭的锅,站在门口大声抱怨着。

    刑嘉木将洗好的碗放进柜子里,勾着嘴角说:“狗这种东西一般都比较灵,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它一眼就分清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坏人?”

    刑禾的眉头皱了起来,伸手将微微有些湿了的头发往后撩了撩,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刑嘉木。

    刑嘉木耸了耸肩,走过去端走刑禾手里的锅。

    “你就非得跟狗一般见识吗?狗都是用气味分辨人的,就算我们两个长得一样身上的气味也不一样,它不认识你很正常。”

    “是嘛。”刑禾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不自在道。

    将厨房收拾干净,刑嘉木又坐在了沙发上。

    他的饭后娱乐节目很简单,那就是看电视,一直看到困,然后回房间睡觉。

    刑禾有些无聊,坐在旁边一直刷着手机,这电视一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开着,他现在听见电视的声音就烦。

    “诶诶诶,刑禾,你看,这个人,面熟吗?”刑嘉木拍着刑禾的胳膊,示意他看电视。

    刑禾抬起头,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到电视上。

    电视里正在播报一则寻人启事,一个中年女人的照片赫然出现在了屏幕的右下角。

    照片上,女人涂着鲜艳的大红色口红。

    “不认识。”

    刑禾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就又转回到手机上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呢?在哪儿见过呢?想不起来了。”

    刑嘉木喃喃自语着,电视上的播报很快就过去了,画面又换回了之前那部,看了不下三百遍的老掉牙的警匪片。

    刑禾的眼睛盯着那个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女人挣扎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

    但他知道,那不是害怕,那是兴奋,一种大仇得报后的兴奋。

    一种病态的,偏执的,几近于疯狂的,兴奋。

    ……

    “刑禾,明天我要去学校,你明天干什么?”夜里,临睡前,刑嘉木站在刑禾卧室门口问。

    “什么都不干,也许去图书馆,也许去打球,说不定,看心情。”刑禾说。

    “那……要是你明天没什么事的话,放学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上次那间湘菜馆的菜还挺好吃的。”

    刑嘉木想弥补自己上次没理刑禾的事,他总觉得,刑禾心情不好应该跟那事儿有关,但又不好明着说,只能用这种暗戳戳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明天再说吧,或许我有事儿去不了。”刑禾面无表情道。

    刑嘉木愣了一下,心想既然吃饭没时间,那给个电话号码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

    他顺水推舟般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刑禾面前。

    “那什么,给我个你的电话吧,明天我放学后联系你,要是你有时间我们就一起吃饭。”

    刑禾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接过手机,低头输了一串号码进去。

    号码很复杂,是一个网络电话,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专门骗人的诈骗电话。

    “你这是什么号码?前面怎么这么多零?”刑嘉木一脸疑惑地问。

    “就这个号码,别人都打不通,但你可以。”刑禾不耐烦地说。

    “神经病。”

    刑嘉木骂了一声,将手机装回裤兜里,转身往自己房间去了,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了,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又折回来,看着刑禾说了句,“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是敢不接晚上就别回来了。”

    “好。”

    刑禾冲他笑了笑,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在刑嘉木的注视下,大力甩上了卧室的门。

    “刑禾,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关门轻点儿。”

    刑嘉木的喊声隔着房门飘了进来,刑禾站在窗前,紧绷着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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