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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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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君然的马车停在孟府门前,孟桃颔首道谢,准备下车。

    岳君然思索再三,还是问出口:“桃儿,你一路上魂不守舍,是在发愁什么?”

    就连杨柳堤也看出来孟桃心不在焉,忍不住也说了句:“是啊姐姐,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咱们一道想办法。”

    孟桃确实有愁绪,她在车上又回想了一年多前骑射课上的闹剧,蓦地有点后悔方才没跟玄乙坦白。

    那场骑射课……安王之所以愿意从出手救孟荷,为的是翰林院,说白了,最终目的是同太子之间的党争。

    初六是玄乙娘亲的婚事,对外人来说,才不会管这场婚事里的是非曲折,他们只会觉得这是皇后亲弟的妾室另嫁他人,是长策将军李倾海的“奇耻大辱”,安王那些党羽,甚至安王本人,真的能忍住,不去凑这番热闹吗?

    而且这场婚事的新郎官是杨怀州——手握各路产业的大衡富商,别的不说,就光那金矿和盐场,得多少人眼红啊。各路势力真的能忍住,不去叨一口这快肥肉吗?

    “小堤。”孟桃对杨柳堤说道:“初六你小叔的婚礼,可能会有不速之客,你务必同杨叔叔说一声,让他提防些。”

    孟桃知道,杨怀州的生意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绝非等闲之辈,心机城府也绝非她们这些小姑娘可比。但他毕竟入京才两年有余,又忙着打理生意,朝廷中的事,他消息未必比她们这些官眷灵通。这番提醒哪怕是多此一举,也总比真出了岔子好。

    杨柳堤见孟桃神色肃穆,虽不太清楚原委,但也郑重点了头。

    ……

    长策将军府这个年不好过,妾室改嫁本来就是奇闻一桩了,还出了柳嬷嬷的案子,将军夫人沈氏又卧病在床。

    整个将军府现下的气氛,简直活活把除夕过成了清明。隔壁还有个老员外大年初一过六十大寿的,请了乐手来鼓吹一番,唢呐声飘过来,明明是喜庆的曲调,但更添将军府的悲情。

    玄乙满眼红血丝,盯着窗外叶子掉光了的海棠树,听着外头的丝竹管弦,心想这一曲,那头送喜,这头送悲,唢呐,乐器的神。

    忍冬端过一碗参汤,见自家小姐又惨白着一张脸,眼眶乌青地坐在短榻上盯着外头发呆,忍不住埋怨道:“小姐,您今年守岁,是不是太投入了些,怎的能熬成这副青鬼模样。”

    玄乙拿过碗来,“咕咚咕咚”将参汤一饮而尽。

    她哪是守岁啊,她完全是被吓着了……那天陈天忌策马将她送回来之后,她连着好几天都被噩梦吓醒,然后再睡,最后再被噩梦吓醒,循环往复。

    前世玄乙和陈天忌成婚十年,其实做那个事情做得不是很顺利。但她嫁给陈天忌之前,有宫中的教养嬷嬷跟她讲过夫妻敦伦。她还看过专门的画册,看的时候在害羞之外,还是有期待的。

    可成婚之后,陈天忌心情不好,都不怎么跟她同房,只自己卷了铺盖到客房住着。

    玄乙当时爱得浓烈,足够浓烈便也足够卑微。分房睡了半年,玄乙觉得夫妻之间不该这样,于是陈天忌不来找她,她就去找陈天忌。

    她会在夜深之后去敲陈天忌的门,陈天忌睡熟了不应声,她便悄悄进去,躺到榻上,从背后抱着他睡一晚。

    有时候运气好了,陈天忌是正对着她的,她就将自己蜷缩进他怀里。

    那时候也是凛冬,她怕冷,便愈发迷恋陈天忌的体温。就因为陈天忌身上暖和,玄乙抱他就越来越紧,还喜欢用最容易被冻得冰凉的鼻尖去蹭他的脊背或胸膛。

    开始陈天忌只是不耐烦地动一动身子,想躲开玄乙,可她抱了他没几次,陈天忌就醒了,而且还朝她生气。

    他反手将她的双手压在头顶,凛声说着:“你堂堂大衡公主,就这般自轻自贱吗?”

    那是第一次,陈天忌的脸离她那么近,鼻尖只差一点就要贴在一起,她在他滚烫的鼻息里羞红了脸,但还要跟他讲道理:“我……我又不是真的公主,是陛下的义……义女。而且你……你是我夫君,有什么轻贱不轻贱的……”

    “呵……”陈天忌冷笑:“公主殿下,您可要想清楚,您夺了我一生,我这做夫君的若管您讨要起来,您这副娇嫩身板担不担得起?”

    “我怎……怎么担不起。”玄乙很是要强得抬起下巴:“只要你要,我都……都能给的。”

    陈天忌听了这话,鼻息一滞,半晌过后,额头浮汗,眸似滴血:“李玄乙,这是你自己找的,别怨我……”

    ……

    那一夜,玄乙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去的,只觉得陈天忌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个饿极了的野兽,恨不得将她的骨血都吞进去。

    疼痛和嗓子冒火一般的干热是她对那一夜仅剩的记忆。

    欢愉或许也有过片刻,但远不及痛楚多,那一夜让前世的玄乙最终明白,原来陈天忌真的是恨她的。要不然怎么会跟教养嬷嬷说得一点都不一样,嬷嬷明明说,耳鬓厮磨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乐事。乐他奶奶个头!疼!纯疼!就连后来玄乙和陈天忌的孩子小产,她也觉得,还是那一夜更疼。

    后来玄乙再也不敢往陈天忌身边凑,陈天忌却跟中了邪一样,每个月都要来她房里发那么几次疯。场面虽说不及那夜一般惨烈,但玄乙也实在是没尝出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滋味。

    可是她在丹青阁,瞥见王琳和谢良宵颠鸾倒凤之时,他们二人反倒似乎很是享受,颇有些教养嬷嬷所说的那种如梦似幻的美好氛围。

    莫非这桩事情要两个郎君做才能得其精髓

    玄乙被那天的画面和脑海中的这个想法折磨得整日梦魇,梦中有时候是王琳和谢良宵,有时候是自己和陈天忌,还有时候是陈天忌和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忍冬见喝完参汤的玄乙眼圈更黑了,实在是担心:“小姐,要不要奴婢叫个郎中过来给您瞧瞧?”

    玄乙绝望地捂住双眼,躺倒在榻上,嚎啕道:“啊啊啊重金求一双没有去过丹青阁的眼睛!!!”

    ……

    初六终于还是到了。

    将军府的侧门外挂了灯笼和红绸,昭示着这里是要办喜事的。

    将军府的近邻们有国公王侯,也有寻常百姓,今日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这道圣旨下来的时候,大衡境内多多少少都传一些杨怀州和白木樨私相授受的谣言,但近处这些看官却没怎么往那龌龊处想。

    因着这些街坊无论出身高低,都同白氏这位将军府的良妾打过交道,这是个不爱出头,但办事极用心周到的娘子。将军和夫人远去南境那些年,逢年节下,白氏也将邻里关系打点得很是妥当,周围宅院里的女眷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而杨怀州自打回京以来,为人处世也慷慨舒朗,光粥棚都搭了好几回,珞城里的百姓若在银钱上遇了难处,只要理由得当,求到他跟前,或多或少都能得一点帮扶,这位富商是担得起善人一名的。

    所以邻居们今儿个与其说是来看这二人的热闹,不如说是来看长策将军李倾海的热闹。

    他们心里头想的也很容易理解,自己个儿的妾室让人明目张胆抢了,祝福已然难得,尊重难上加难,这位李将军的胸怀竟能宽广到让白氏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出嫁。

    他是不是还想超级加辈,喝一杯杨怀州的敬茶啊?

    就……你是我情敌,我是你爹,咱俩各论各的,是这样吗?

    不只街坊邻居,玄乙也很是费解。而且听忍冬说,父亲书房的灯彻夜亮着。这又算什么呢,深情来迟,比草轻贱,除了让自己瞧着更加可悲,别无用处。

    玄乙给白氏梳头,唱着前世她成婚时,宫里嬷嬷为她唱的古老唱词: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玄乙看着铜镜里的娘亲,她今年才三十四岁,依旧相貌妍丽,容姿出尘。

    她重生以来觉得自己做得最为正确的两件事,其二是去太平书院聆听一月圣人教导,其一便是劝白木樨离开将军府,寻另一重人生。

    铜镜里的白氏虽然眉目如画,却并不见喜悦,眼中反倒有盈盈泪光。

    在玄乙唱词结束之后,她转过身来,握住玄乙的手,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玄乙抬手为她拭去泪痕:“娘亲别哭,这么好看的新娘妆,都要哭花了。”

    她当然知道娘亲在难过什么,圣旨只说让白木樨嫁给杨怀州,可没说让她带走李玄乙。然而她们是母女,全天下最亲最亲的母女。

    但玄乙也知道,她是应当留在将军府的,父亲认了这道旨意,若还赔上她这女儿,便真就成了珞城乃至大衡的笑柄。到底是她父亲,她不能让他沦落至那般境地。

    另外,李家比娘亲更需要她。今日过后,娘亲彻底挣脱了李家的牢笼,会过得很幸福,可李家还有许多攸关生死的关卡要过,她身上流着李家的血,她是前世重生的预知者,她应当留下来。

    玄乙知道的道理,白木樨自然也明白。

    白木樨哽咽说道:“玄乙要常常来看娘亲,你不能不要我。”

    “当然,娘亲是我唯一的娘亲,我怎么会不要您?”

    窗外迎亲的乐声响起,灵芝和忍冬赶紧给白木樨补好了妆,整理好额间垂旒。

    “吉时到!!!”

    白木樨团扇遮面,由灵芝搀扶着走出厢房,远远望去,杨怀州已然一身喜服在海棠居外等待了。

    当白木樨就要走出拱门,牵住杨怀州伸出的手时,玄乙突然提着裙裾哭着朝她奔跑过来。

    “娘亲!!!”

    白木樨听到这声呼喊也顾不得新娘礼仪,当即将团扇放下,张开双臂,任由小女儿扑到她怀里。

    玄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木樨也落了泪。

    杨怀州见状俯身拍着玄乙的背:“玄乙不哭,叔叔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房间,里头什么都有,你随时都能过来住,住多久都可以。”

    玄乙松开白木樨,露出眼泪鼻涕弥漫的小脸儿,一边抽噎一边警告杨怀州:“你若是欺负我娘,我真的会找人拿麻袋套住你的头然后拖到胡同里暴打,你给我小心一点。”

    杨怀州拿出帕子给玄乙擦鼻涕:“我一定对你娘好,若我办不到,麻袋你从鸿运码头取,质量好,适合套头,而且那是咱家的产业,你还不用花钱。”

    玄乙被杨怀州逗笑,伸出小手指:“说话算话?”

    杨怀州笑着跟她拉勾:“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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