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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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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一别之后,荀柔止忙着打工,季尧大概在忙着筹备生日宴会,两个人都有些忙碌起来,没有再见过面。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课,讲课的老师叫刘峰。刘峰老师身量不高,今年才四十几岁,但略微有些驼背,显得上了年纪,被十三班的学生们爱称为刘老头儿。他长得要比实际年龄更显苍老一些,留着彰显教学能力的地中海强者发型。

    刘老头儿此时此刻正在讲台上唾液横飞,讲一道能级跃迁的选择题,口中重复着不能再重复的知识点。

    “这个能级跃迁啊,其实就像一场爱情。电子呢,如果想完成能级跃迁,就必须得需要外界的能量,电子小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啊,你看这个公式,它对于外界这个能量很挑剔,多一电子伏少一电子伏那都不是电子小姐的意中人……这个讲过很多次了,从n=3到n=2跃迁叫巴耳末线系。谁?啊……谁来说一说这个公式?”

    刘峰的眼像探照灯一样在他的学生们之间搜寻,突然一下,眼睛一瞪,瞄准了目标。

    荀柔止一看他的视线方向,估计这节课一就到这儿了,默默低头拿起练习册准备刷两道题。

    果不其然,刘峰点了丁一鸣。

    “丁一鸣,你说。”

    丁一鸣不是别人,正是刘峰的“爱徒”,全十三班物理最差的人,每次回答问题都要支吾半天,偏偏刘峰上课最喜欢点他。

    不出荀柔止的预料,丁一鸣照旧稳定发挥,什么也没答上来,把刘老头儿气得不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早就看你看着窗外,眼睛都不眨一下,探头探脑的,又在看哪个女同学?但凡是把这点心思用到物理上,上次考试也不至于考七十多。”

    “没看谁……”丁一鸣小声嘀嘀咕咕。

    “大点声!你老师我老了,听不清楚!”刘峰眉毛都快被气得竖起来。

    “我说窗外的晚霞很美!早点下课吧!”丁一鸣长时间和刘峰斗智斗勇,也不怕他,经常和他开玩笑。

    窗外的晚霞确实很美,丁一鸣没有撒谎。刚才不止是他,另外几个同学都扭着脖子在朝外看。北城难得有这样漂亮的晚霞。

    丁一鸣随口一说,倒也没真希望刘老头儿提前下课,但是荀柔止心里一琢磨,丁一鸣这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没准今天真能提前下课。

    果然,没等荀柔止收拾好东西,刘峰就发话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儿,提前五分钟下课。你们到窗边悄悄看,不许大声说话,其他班还没下课。”

    丁一鸣摸不着头脑,没明白刘老头儿今天怎么把他轻拿轻放了。

    荀柔止心里却跟明镜一样。别看刘峰是搞理工科出身,骨子里却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心。

    一个曾经在课上拜托过他的学生代他看一看下一圈轮回回来的哈雷彗星的老师,一个在讲天体运动时会吟诵“人生代代无穷已”的老师,他能做出让学生提前下课看晚霞的举动,实在是不足为奇。

    刘峰朝丁一鸣挥挥手,说出一段颇具有诗意的话,“总有比上课重要的事,比如人生中一场的晚霞,比如今晚的月色真美。去吧,小子。”

    所有人都跑到窗边看晚霞,荀柔止没动,她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一眼后门,那是与晚霞完全相反的方向。

    从后门的玻璃运气好的话能看见一个人。

    荀柔止没想到,她不但运气好,她运气好的厉害。她扭头看季尧的时候,季尧也在看她,他们俩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隔着北城的晚霞,隔着两道后门的玻璃,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

    霞光万道,她眼里就一个他,他眼里也只一个她。

    季尧上次在安城帮了她大忙,不好好感谢他荀柔止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正好耿小雨约了荀柔止周末一起逛街,说是要和她一起挑选参加季尧生日宴会穿的晚礼服。荀柔止不打算去参加季尧的生日宴,也没钱买晚礼服,但是她确实应该给季尧准备一个生日礼物。

    两人刚走出校门,却发现一个女生正站在门口抽着烟,皱着眉不耐烦地朝这边望。

    这女生身高足有一米八几,比一般男生还要高一些,身材丰腴,腰和腿都粗壮有力,远远看过去像一座矗立在校门口的小山一般。

    正是广华的女中豪杰、耿小雨的死对头,柳文璐。

    荀柔止看见柳文璐站在门口,以为她又要来找麻烦,心里暗叫一声冤家路窄,面上却不动声色,身子悄悄向前一步,将耿小雨护在身后。

    耿小雨对于柳文璐的到来却没有一丝的意外,她抬起手来兴高采烈地和柳文璐打招呼,另一只手在荀柔止挡住她的半边身子上微微拍了拍,让她放轻松一点,说道:“阿柔,璐璐是来和咱们一起逛商场的。”

    听见耿小雨的话,荀柔止错愕一瞬,耿小雨什么时候和柳文璐交上了朋友?一个校园暴力的施暴人,一个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居然也能成为朋友?

    “我和文璐成为朋友,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了。”耿小雨看出了荀柔止的错愕,附在她耳边解释道。

    耿小雨给出的理由莫名其妙中带着一丝天真。

    面对暴力,荀柔止只见过两种解决方式,反抗,或者同化。耿小雨以为自己选择了和解的通路,但是荀柔止知道,耿小雨已经不由自主的滑向了罪恶的一端。

    出于善意,荀柔止还是提醒道:“柳文璐的朋友这么好当?耿小雨,”她故意在耿小雨名字后面顿了顿,希望她可以明白后面话的重要性,“你可别犯傻。”

    耿小雨或许听懂了荀柔止的意思却不以为意,或许根本就是有意在装傻充楞。

    “文璐人很好的,之前不过是有一些误会。”

    耿小雨快速掠过话题,拉住荀柔止的袖子,让她别再说话,柳文璐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柳文璐有专属的司机,也没问他们要去哪儿,直接就奔了柳文璐平时最喜欢逛的商场。

    商场装潢精致,颇有纸醉金迷,一掷千金的味道。

    荀柔止囊中羞涩,还从来没机会来这里逛过,一时也不知道先进哪一个店,恰好有一家店的橱窗里展示着一辆山地自行车。自行车金属质感,光泽细腻,车名叫做奔马。

    驰骋在草原上的野马,荀柔止觉得这名字很配季尧。进店一问不得了,价钱都能买个她。荀柔止又默默从店里退了出去。

    出来时柳文璐正在隔壁挑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总觉得不太满意。耿小雨言语之间有些巴结柳文璐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在夸奖裙子适合她,柳文璐被耿小雨哄得开心,手一挥让人将裙子都包了起来。

    荀柔止同柳文璐有过节,不愿意上赶着去捧她,默默站在一旁盯着一条裙子发呆。

    “小姐很有品位,这一款是店里的新款。设计师与克洛伯大师师出同门,属于时装周著名作品《在水一方》的同一系列。轻盈、清新、柔美,主要展现亦真亦幻的失重感,灵感来源于马术世界的曲线、构成主义风格的线条,与您很相配。”

    导购以为荀柔止看上了这条裙子,跟在她旁边解说。

    荀柔止不知道这是哪个著名设计师设计的裙子,她只觉得确实漂亮。

    整条裙子都是渐变的青蓝色,却不显得廉价,只觉得如梦似幻,碎玉鎏金。裙摆是仿鱼尾设计,走起路来裙摆翩然,中和了裙子的板正,更添优雅。

    荀柔止低头瞟了一眼自己洗到发白的校服裤子,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了。

    荀柔止知道自己付不起这件衣服的钱,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翻过吊牌。果然,她连零头都付不起。

    荀柔止又默默将裙子放回原处。

    她假装得若无其事,好像刚才对那条裙子的喜欢只是一个错觉。荀柔止已经习惯这种感觉。

    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感觉。像是一个流浪在街头的乞丐,乞讨到的食物刚好可以勉强维持生命,吃不饱但是也饿不死的一个状态。

    活着就好了,不必有那么多的欲望。

    柳文璐包完衣服恰好听见了导购的介绍,一眼就相中了那条裙子,导购喜笑颜开地帮她包了起来。

    裙子被柳文璐买走,想要送给季尧的山地自行车荀柔止买不起,这一趟购物,她空手而归。

    荀柔止早就习惯了人和人之间的天差地别,可是那天她还是有点儿失落。

    回学校时,耿小雨手里拎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柳文璐付的钱。荀柔止在广华唯一的朋友也交了新的朋友。

    荀柔止心里有些酸涩,佯装开玩笑地问耿小雨,“你和她交了朋友,我算什么?”

    “你和季尧关系好,我算什么?”

    荀柔止刚才是无心发问,耿小雨的回答却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说这么说……?”

    “荀柔止,别装了。季尧追你的事情早就全校皆知了。”

    耿小雨似乎有些生气,转过了身不再和她说话。

    夜里,荀柔止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耿小雨那句“季尧和你关系好。”

    已经这么明显了吗?她还以为她和季尧很低调。

    荀柔止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了一个飞行器模型,打算送给季尧做生日礼物。

    模型做好以后,光秃秃干巴巴看着有点单调,荀柔止想了想,又做了一个火龙果毛线挂坠挂在上面。

    挂坠做得拟人化,荀柔止伸手一拨,火龙果滴溜溜转了一圈,粉红色的头发全都竖立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可怜巴巴,很像他。

    荀柔止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她把礼物收在盒子里,连同一张月亮明信片,都仔仔细细地放置好。明信片的背面她写了半句诗:海底月是心上月。

    后面那半句,荀柔止不敢明目张胆地写,她把它悄悄刻在了模型的内壁里。

    爱情是梦幻泡影一样的东西,相爱的人总是不长久,比起恋人,她更希望能和季尧做朋友。他是明亮的月亮,她就做一颗不那么明亮但也有一点点光亮的星星,夜空黑暗,他们两个能互相陪伴就很好了。

    爱情,是不敢想也不敢奢望的事。

    少年时代的荀柔止是一个穷人,物质上穷,情感上更穷。很少有人爱她,所以她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人。情感的沟渠注不满水,于是所有关于爱情的禾苗就都处于一个在干旱土地上垂死挣扎的状态。

    由穷生卑怯,由卑怯生克制,她喜欢他,又不敢太喜欢他,想要他的爱,又不敢奢求他的爱。

    她实在是穷得太久,日日殚精竭虑地小心盘算。乍有一个富人来接济她,她反而对自己更加克制起来,因为她心里恐惧。恐惧一旦失去对自我的控制,情感的大坝开了闸,爱意波涛汹涌,冲毁了她,也埋葬了他。

    荀柔止喜欢季尧,和她每日只吃两顿饭、每晚只睡六个小时一样,不是出于欲望,而是出于对欲望的克制。

    用表姐的话讲,荀柔止生活得像一个苦行僧,她从来没见过比她还自苦的人。作为一个苦行僧,荀柔止在爱情里总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又掩耳盗铃地藏匿起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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