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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季尧,扑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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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耽误荀柔止上课,陈秘书将记者会定在了周日举行。记者会当天,来了很多人,密密麻麻地坐满了公司会议室。

    原定接受采访的范临却并未出现,听说是欧洲的生意出了麻烦,他已经在飞往那边的飞机上。

    记者会临时改为秘书小陈代为出席。

    捐助人本人不在,但并不妨碍采访效果。

    吴校长和小陈都是能说会道的人精,三言两句就把场子热起来,将范临塑造成了不慕名利、热爱慈善的企业家。

    随着提问环节的到来,话题逐渐被引到了荀柔止身上。荀柔止站在台上没有急着开口,等着这些记者发问。

    大多数记者都被小陈提前打过招呼,问的问题都很温和,但有一个记者,她问到了荀柔止的家庭。

    黑漆漆地镜头正对着她,荀柔止恍然觉得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摄影机而是一群吃人的野兽,它们迫不及待地想从她身上挖出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然后将自己拆吞入腹。她一个回答不好,这场记者会的攻讦对象就不是范临,而是她。

    出于一种天然的防备心理,荀柔止一句话带过了自己的父母,并不详谈,只说他们是意外身死,着重讲了父母去世以后自己的遭遇和范临给自己的帮助。

    记者会之前陈秘书帮她编过一段稿子,荀柔止将那份稿子稍微润色了一下,竟然直接将台下一个女记者讲得泪洒当场,冲上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荀柔止不习惯和人拥抱,但是怀疑这个女记者是小陈找的演员,也不好拒绝,僵硬着身体被抱了一下。

    小陈看效果如此之好,下来以后并没有责怪荀柔止私自改自己的稿子,删减了有关于她父母的情节。

    总体来说,这是一场非常顺利的记者会,取得了三方都满意的效果。

    范临挽回了企业形象,股票一路长高;吴校长扩展了学校名气,打了一波招生广告;荀柔止获得了范临的下一次资助,挣到了本学期的饭费,不用再饿肚子。

    采访结束后已经是下午六点,黄昏日落的时候。天边的红日半落不落,余晖晕染江水,美得如同十九世纪油画名家的手笔。

    荀柔止还在回味刚才的采访,只觉得这世界光怪陆离,充满荒诞的喜剧色彩,站在台上贩卖可怜就能获得丰厚的回报,衬托得她以前那些累死累活的日子像是一个笑话。

    沉思中她已走到了九思桥,桥下淙淙流水奔流而过,耳边是水声哗哗作响,她也就不再向前走,顺势停留在桥边,望着桥下的流水出神。

    车流人流的喧闹里,荀柔止想到一个寂静的问题——今天范临并没有露面,想求证他那天那句话看来只能私下给他打电话。

    “荀柔止!你干嘛呢?一定要保持冷静,别冲动!”

    荀柔止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后边给带倒了。

    身后的人味道很好闻,是清晨时走过森林带点潮湿的空气的味道,林中的泥土混着草木的清新,给人的感觉不属于人,而属于自然。

    荀柔止心里想到了一个人。

    爬起来一看,扑她的人果然是季尧。

    “你干什么呀季尧,扑我干嘛?”

    “虽然说总考第一学习压力是大了点儿,但是咱也不至于自……啊”季尧糊弄着将那个字吞咽下去,他不敢提那个“杀”字,怕刺激到荀柔止。

    隔壁十六中那边最近有好几个学生因为学习压力过大,想不开跳楼自杀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上了社会新闻。

    季尧远远就看见荀柔止盯着桥下的水发呆,以为她也要自杀,吓得他一路狂奔过来,总算在她想不开之前把她给救了下来。

    “我不是……我没……”

    荀柔止想跟季尧解释,但是这误会没头没尾,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起。

    季尧的脑回路好像跟一般人不太一样,跟个大傻子似的。

    “你别嘴硬,以后别再犯傻就行。毕竟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气,能遇到我这么好……嘶……”

    季尧还想再安慰荀柔止,但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刚才扑荀柔止的时候来得又快又急,自己垫在下边,后背和胳膊肘都擦伤了。

    “那我谢谢你了,救命大恩人。”

    荀柔止的语气听着有些阴阳怪气,但是他毕竟是为了救她才搞成这样,荀柔止克制自己换了个语气和话题,“你干嘛去?”

    季尧撸起手肘处磨得破烂的袖子,指了指肚子,笑道,“解决五脏六腑的大事,一起去吧。”

    荀柔止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季尧的话却早她一步,“你的救命大恩人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而且还受了重伤。”

    季尧现在也看出来他好像误会了荀柔止,但是没办法,每次一遇到荀柔止,他的智商就不太够用,总是出糗。

    季尧带荀柔止去的地方很隐蔽,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了地方。这餐馆从外面看着不像是吃饭的地方,更像是一家私人宅院。

    整体是老式北城四合院的建筑风格,进大门,先见一个影壁,穿过偏屋到正厅,正厅摆几张大桌,那是正宴的桌子,并不像散客开放。

    正厅外种了一片秋海棠,现在还未开花。顺着秋海棠穿堂过,经过小花园,石径深处有一间小偏房,才是季尧要带荀柔止来的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店面很小,客人也不多,环境倒是清晰雅致,收拾得十分干净。

    他们一进门便遇见了熟人,确切的说,是季尧的熟人。

    四个男生坐在角落里,其中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生荀柔止认识,是季尧的铁哥们,陈尔东。另外三个男生荀柔止看着眼熟,但都不大能叫出名字。

    “季哥,和我们一起坐吧。”其中一个男生打季尧进门就邀请他同桌。

    他说话时,朝着荀柔止挤眉弄眼地笑,那笑虽算不上不怀好意,但荀柔止仍旧感觉不怎么舒服。

    荀柔止有点儿尴尬,冲着他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季尧注意到荀柔止的尴尬,转头瞟了那人一眼,那人碰到季尧的视线,立时收敛下来。

    季尧这才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们那地方太小,容不下我偶像。”

    偶像,季尧用了个怪词儿。

    他先把这些人一一介绍给她认识,又把荀柔止介绍给四个男生,他说得郑重,好像她是他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寒暄过后,季尧领着荀柔止单座一桌,另外四人坐一桌。

    荀柔止其实不太理解季尧拒绝的理由,她和他是偶遇,同意和他吃饭是一时兴起,他没必要为了她和自己的朋友分开座。

    坐下后,那四个男生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往荀柔止这边扫,她被看得不舒服。

    下一次那些人看过来的时候,荀柔止转过头跟他们正盯了一次视线,心里有些后悔刚才一时脑热答应季尧。

    季尧看出她的不自在,把自己的椅子掉了个方向,两个人从相对而坐变成了同向而坐,挡住了从旁边桌子投过来的视线。

    荀柔止的另一侧是店里的墙,季尧长得高,坐下也是长腿长脚,像是在店里立起一道人形墙,单把荀柔止隔了个小隔间,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于是荀柔止便也看不见陈尔东和季尧之间的眉眼官司。

    陈尔东朝季尧挤挤眼睛,那意思分明是:行呀,季尧,瞒着我们谈恋爱。

    原本今天晚上他们五个是约好了一起打球的,季尧临时爽约,还说自己要去吃饭。陈尔东他们几个一听就觉得有情况,一商量便决定到这里堵季尧,没想到真让他们蹲到了八卦。

    季尧白陈尔东一眼,意思是警告他不许捣乱。然后就不再搭理他,转过头和荀柔止聊天。

    那厢正打着眉眼官司,这厢已经上了最后一道汤。这锅翡翠鲜瓯汤煲得火候很到位,上桌的时候还带着滚滚的热气。

    “尝尝这个翡翠鲜瓯汤,店里的一绝。别看这个馆子小,大厨的本事可不小。”季尧将自己身前的几道菜向荀柔止的方向推了推,腾出身前的地方来,给她盛了一盅汤。

    汤内的鲫鱼和羊肉早被炖烂,此时完全融化在汤里,乳白色的汤汁上面缀着翠绿的花菜碎和暖黄色的南瓜丁,只从颜色搭配上看,这汤很配早秋。

    荀柔止伸手舀了一勺,入口并非鱼汤的腥调,而是一种奇异的甘甜,回味又偏偏不失汤的厚重,温热的汤自食管流向肠胃,荀柔止让汤带着暖起来,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灵魂归位,整个人活了过来。

    她露出浅浅的笑意,对季尧赞不绝口,“我真没想到,你能找到这么好喝的汤。”

    “这是海城的名汤。从小到大我最喜欢这道菜,在北城只有这一家店能做出这么地道的味道。”

    他指了指汤中的一味香料,“你看这个,刨丁香,这是一味又苦又臭的香料,却也是汤去腥的关键,好的刨丁香在炉子上煨三天才能得三克。别的厨子单知道翡翠鲜瓯汤要放刨丁香去腥,却不知道这味料最怕糖,糖一下去,做出来又苦又涩。要想鲜瓯汤回甘,不仅不能放糖,还得多加几倍的盐。”

    “几倍盐?”荀柔止不解,她并未在汤中尝到过重咸味。

    “盐会杀掉刨丁香自身的苦臭味,两个一反应,就是甜味。”

    季尧说得头头是道,荀柔止对他有些好奇。

    “你怎么对吃这么有讲究?”

    季尧笑了笑,懒散里带点儿端正,却不是一板一眼地端正,荀柔止觉得此刻他身上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味道,相处起来很舒服。

    “荀柔止同学,人生在世,追求的不过吃喝二字。”

    荀柔止闻言一笑,笑里带着微微的冷意,“你这是奢靡又消极的享乐主义。”

    话一出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荀柔止后知后觉,季尧的生活本身就是这样,吃喝玩乐在前,无所作为在后。

    “我不是享乐主义,”季尧很认真地反驳她,“我只是单纯地建议你享受生活,生活本身有很多乐趣,酸甜苦辣咸,种种风味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

    绕来绕去,他还是在担心她想不开。

    这个人啊。复杂得可以,又单纯得可爱。

    荀柔止领会季尧的意思,心中一暖,换了个话题,“你是北城人吗?”

    季尧摇摇头,“我出生在北城,但是爸妈都是海城人。他们工作忙,我是跟着我外公外婆一起长大的,十五岁以前,我都生活在海城。”

    荀柔止只问了一句,季尧的嘴就像是在倒豆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说完之后,他才发现荀柔止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兴趣,赶紧换了一个。

    “海城景色特别好,尤其是晚上的海滩,明明是一片喧嚣,你却能在里面听到寂静。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你来海城,我一定尽地主之谊。”

    都寂静了,还怎么听到,季尧真是越说越离谱。

    荀柔止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抬手又喝了一口汤。

    季尧看她吃得开心,没有半点儿刚才在桥边时了无生气的样子,这才相信荀柔止没有轻生的心,心里的石头真正落了地。

    又见荀柔止腮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了半粒小小的白芝麻,季尧想伸手帮她拿下来,又怕吓到她,终究什么都没做,只将那只手在桌下默默搓了搓。

    荀柔止抬头正要和季尧说话,却看到季尧一手撑头正盯着她。

    他望向她的眼神温柔而安宁,似一片闭了港的深海,静悄悄的,不见一艘船只往来,只连带着风声和浪声。

    荀柔止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连脖子带耳朵都慢慢红了起来。

    季尧看不见她红了脖子耳朵,仍在撩拨她,他伸出桌下的那只手在自己左脸上轻轻点了点。

    荀柔止明白过来季尧在提醒她脸上有东西,抬手一摸,是半个芝麻粒,腾得一下,耳朵更红了。

    她这顿饭吃得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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