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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前兆(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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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洵没出去鬼混, 所以这些杂闻齐璟都知道了,他却不知道。

    倘若为北征之事所卜,曲伯庸最后认了这个“凶”字, 他也不会把齐瑄送上阵前了, 何况现在北征事了, 分明一切顺利。

    “曲老头强改卦象了?”秦洵话一出口就自行否定了,“不对,他是一卦二卜了。”

    否则怎么后来齐瑄“失子之关”那一卦, 曲伯庸直接撇开云鹤, 找准了决明。

    前卦的二卜, 大概是在决明手上卜的,若所料不假,二卜当是卜出来个“吉”。

    可是曲伯庸怎么就这么信任决明?素来是云鹤道人掌事, 决明道人说得不好听些,就是给人家打下手的,何况人人皆知卜问一事忌“一卦二卜、一载二卜”,两次卜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正常人都该怀疑是犯忌二卜的结论不准才是,即便它最合心意。

    “那俩小子拿这事往外说,是得瑟来着吧?”秦洵鼻腔里闷出一声轻哼。

    齐璟轻笑:“是的吧。”他唤停过路的婢女,给秦洵要了碗热汤,“酒我给你收了,酒茶不能混饮, 夜凉也不能喝冷果汁, 你就再喝点热汤吧。”

    秦洵低头舀了口汤喝,清淡不油,解酒正好。当然, 他也没多少酒需要解,齐璟就没让他多沾。

    曲赫跟韩盛在外头说道这些事,曲伯庸不会不知道,北征军凯旋给了他底气,放任家中子弟在外得瑟,八成也就是想借机说给人听,卜问禁忌也束缚不住他曲伯庸,别人不敢的他敢,还被他证明了忌二卜是无稽之谈,且受人景仰的云鹤道长不见得就很靠谱,投他曲伯庸门下的决明道长才是高人一位。

    不错,就是投他门下,否则以那位决明道人的身份地位,怎么敢当着皇帝、当着太极观,公然犯忌替曲伯庸二卜,自然是曲伯庸答应护他,给他好处,他有恃无恐了。

    秦洵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笑什么?”齐璟问他。

    “我笑啊,有人道心不稳。道人清修,怎抱着如此贪婪野心。”秦洵道,“那个决明大概早就替曲伯庸做这些事了。”

    他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是哪里逻辑不通,

    他说曲伯庸是嫌云鹤道长卜出的卦象不吉,不想认,所以找了决明道长另卜,但仔细想想,曲伯庸既然笃信卦论,又怎么可能突然说犯忌就犯忌了,只能是早早做过这些事,且都顺风顺水,尝尽甜头,从未遭过所谓犯忌的恶报,才让曲老头子愈发自负大胆,将顾虑抛之脑后。不过是此番才放任这些事宣之于众,从前还不知私下搞鬼多少次了。

    汤碗是小碗,避免一碗汤喝得太久凉掉,秦洵很快喝完,又要了一碗来配桌上糕点吃。

    “这么看,曲伯庸这把老骨头是真的命硬啊,频频犯忌还没遭报应。”

    齐璟好笑:“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我是不信,就是从曲伯庸视角来说说嘛。”

    “你说这个决明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讨好曲伯庸,故意给他合衬心意的说法?”秦洵又问,“比如这次看云鹤道长给了凶卦曲伯庸不高兴,就另给吉卦?”

    “不大可能,曲伯庸倒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齐璟否决了,“若只是为了讨好而胡说八道,曲伯庸饶得了他?”

    “那就奇了,同一件事卜出吉凶两个卦,也不知道该听哪个的。此番看来,倒像是云鹤道长卜错,决明卜对了,不过那位云鹤道长,在我一面之缘的印象里,瞧着是个挺靠谱的人啊。”秦洵手肘往桌面一撑,用掌心托住下巴,“所以我才不信这些,平白烦扰人,我看说不定就是怕每次卜出来不一样遭人质疑,才下规矩说不让一卦二卜。”

    “我看曲伯庸跟你一个想法。”齐璟学他的语气,在他额上点了一指头,“不信归不信,总归还是敬畏些吧。”

    单墨把披风取来了,齐璟给他披上。今日来人家婚宴,秦洵没穿大红,齐璟也不好穿得太白,二人都拣了白底但纹绣多繁的衣裳穿,披风也差不多。

    盘中糕点还剩两块的时候,王载趁众宾客对他这位新侧妃兄长的兴趣减弱,摸过来给齐璟敬了酒,大概是怕齐璟会为他们王家答应嫁女一事心生芥蒂。

    齐璟笑着跟他客套几句,知道人家这桩婚事并非心甘情愿的良缘,识趣地没像其他人那样说些什么贺喜话。

    秦洵跟

    王载不熟,无话可说,接过王载顺带的敬酒又不好只干瞪眼看着人家,目光一瞟桌上的糕点盘,随口夸了句王桐的手艺,也跟着齐璟识趣,用的称呼是“王小姐”而不是“王侧妃”。

    王载却顿时愁眉苦脸:“其实之前下官劝过她,曲相本意是想将韩千金嫁与洛王,同娶咱们家姑娘不过就为了一个‘失子之关’的卦象,洛王府办这场喜宴也不是为的她,她何必要在这喜宴上出此风头,岂不平白给曲韩两家添不痛快,可她不听,说既然要讨她破劫,就该让她几分颜面,哪有还让她来做配的道理。殿下,公子,她这可是多不懂事啊!”

    秦洵却笑了:“别,王郎中,我倒是觉得王小姐这几句话中肯,自己家为破劫几乎算是强娶人家姑娘,本就占了人姑娘的好,怎么着就不能容姑娘正正地位了?真要说起来,曲韩两家早想给洛王身边安插亲信女子,苦于一直不得恰好时机,韩氏女能趁着此番一同嫁进洛王府,还是托了王小姐的福,他们让王小姐几分才是本分。”

    王载苦着脸:“话是如此,可那毕竟是……咱们王家小门小户的,总归不好得罪了他们啊!”

    齐璟笑道:“不过是喜宴上添些糕点,倒也不必放在心上,其实微之说得不错,本就是他们欠你们的情,倘若你们一开始便唯命是从,往后被拿捏的日子就不会少了去,令妹还是明理的。”

    皇帝回宫不久,齐璟就带着秦洵也告辞回去了,他们离开时单跟齐瑄打了声招呼,齐瑄正被宾客缠住走不开,刚好曲灵均在,便说送他们。

    送走二人,曲灵均转身进去,正好与往府门来的决明道人打了个照面。

    决明见了他,停下步子见礼:“尚书令。”

    曲灵均回了礼,却在决明堪堪抬步时又叫停了他:“道长,有几句话,我不吐不快。”

    决明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物极必反,不该掺和的事掺和多了,难保有一天引火烧身。”

    决明微笑:“比如?”

    “比如,听闻清修道人素不往别人家婚娶之处来,何况还是朝堂官家。”

    决明掸了掸道袍的袖,微笑不

    减,话却尖了:“人说曲氏灵均最是谦谦君子,不过如此,为宾客者携礼相贺,竟还赶起人来。”

    “我并非为此趟赶你。”曲灵均微微皱眉,“道长自年少入道门,不识修行,一心争位敛财,本就不妥,然我无关旁人本无心指摘道长,道长却万不该犹不知足,妄图插手朝堂,乱搅权势之争。”

    决明冷哼:“这些话,尚书令不妨留着说与曲相,倘若曲相发话遣走贫道,贫道必不会厚颜赖住不走。”言罢他大步迈出,朝身后挥挥袍袖,讥讽道,“这便走了,不留下惹嫌。”

    良久,曲灵均从他背影收回目光,眉间无奈地又舒开了。

    他何尝没有把这些话对伯父说过。

    这心术不正的道人最先出现在他伯父身边,还是十年前了。

    那会儿曲伯庸看出皇帝有削林家兵权的意思,想借机推一手,又心知林家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并不算轻巧,犹豫不决,上终南山向云鹤道人卜了一卦,是凶卦。曲伯庸本已放弃,却在不久后家仆来报右相府门外有太极观道人求见,请进来便是这趁下山采买跑来右相府一趟的决明道人。

    当时这道人二十来岁,跟曲灵均差不多年纪,巧舌如簧,硬生生把曲伯庸说动了心。

    决明说太极观再是清修道门,毕竟位于大齐皇朝境内,听命于当今圣上,云鹤道人身为太极观掌事之人,怎么可能对曲相完全真诚相待,怕是每回曲相卜了什么卦,事后都要传到皇帝耳朵里,至于真正卜出的卦象和说给曲相的卦象究竟是否一致,给曲相的卦象是否别有用心,可都说不准呢。

    而他决明,愿专为曲相一人效力,只是人固贪财贪位,曲相总得给些好处,最好是有朝一日,让他决明替代了那云鹤去。

    什么不能一卦二卜,不能一载二卜,全是那些故作清高的道人编弄出来唬人的,不过就是想通过故弄玄虚让人敬畏,又或者遵从着圣上旨意的道人,怕被其他道人二卜出真卦来罢了,倘若不信,一试便知。

    此人说话时毫不掩饰心思,曲灵均后来觉得,他大概就是吃准了曲相笃信卜问,一定会答应他,而他那般信心满满

    ,恐怕是早就擅自为曲伯庸的事二卜过了。

    那次曲灵均严厉喝止了来右相府游说的决明,下逐客令把他请出了右相府,曲伯庸当时并未阻拦,过后却还是背着侄子向决明问卦,问出了吉卦,便有了当年十岁的秦三公子上林苑遇刺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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