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浑然一箭
“察罕兄！这第二箭轮到了你，你可有把握？”
苏治追上了拂袖而去的察罕锋，刚才那一赌两人确实有了不少误会，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治笑嘻嘻的插科打诨察罕锋也不好直接怼回去，只好丢出个硬钉子来：
“几箭中首察罕心里有数，不劳苏兄弟费心！”
苏治热脸贴冷屁股也丝毫不以为意，摆摆手示意察罕锋。
察罕锋眉头一皱，自家人说自家话，规则之力的事情还属他知道的最清楚了，既然不可闪避那鹰隼一定是硬生生接下来了这一箭。可凭那一箭的威能能被一鹰生吃，这传出去岂不会让整个草原笑掉大牙？
方才那个剑客喊了一声不中之时我并没有察觉，这一箭明明就是直直没入了鹰隼的身子，可后来这畜牲翱翔如故又没显出来什么不利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察罕锋虽然不能肯定古怪在哪里，但他笃定这鹰隼一定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接下”，闪避时肯定是闪避了。这鹰一定用了什么小伎俩，类似巧接的闪避！草原之人哪有不爱鹰隼的，这一番下来察罕锋更加见猎心喜，不愿输掉赌注！
察罕锋这一次一箭并未筹备很久，而是一步又一步就好像按部就班一样搭弓上箭出箭，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箭已经在云霄之上了！
你不是想偷师么？这一箭你再偷师个试试？
苏治当然知道察罕锋的意思，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是人不是神，刚才那动作他确实看得清楚，不过一箭下来的火速肯定什么东西都没有学到！
这一箭选的十分刁钻，察罕锋方才那一箭是奔着鹰隼的头去的，但一箭之下却连个头毛都没碰到半根，这一次偏偏不选头了。
只见那一箭略向左偏了些许，直冲左翅膀而去，一箭笼罩了大半个翅膀，这下子左右上下哪边也闪不得了，这下子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吗？
一整只翅膀已经全部没入了箭矢，这鹰隼哪里还有不落之理？虽然一箭之下没能直中要害，这点属实有些美中不足了？
“中了！”
白宗毅面沉如水，不过紧皱的眉头旋即松开，而后哈哈大笑！
此时哪怕城府深如察罕锋也绷不住了，先是叫唤什么自己与姜破玄姚落鸿两位武道先贤大圣并肩，公然捧杀；又少年轻狂摆出个必胜姿态，这个时候又先叫好然后哈哈大笑，这是什么心态，属实可恶了！察罕锋怒道：
“你笑什么？”
不过转头空中之后，察罕锋自己也愣住了：
只见本来奔着翅膀的正中心去的如雷箭矢明明已经到了一丈之内，然而这几乎必中的箭矢又好像有鬼神相扰一般诡异地打了个旋向上飙去。
最后确实中了鹰隼，这从现在沟壑间空谷传响的悲鸣声中就能听得出来，只不过可能只是擦破了个鹰隼的翅膀皮儿，箭矢倒栽葱一样从空中掉了下来！
察罕锋这时脸憋得通红无比，嘴唇上下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关键他无言反驳。
中是真的中了，添伤也是真的添伤了，不过添得伤箭都没挂在鹰上！白宗毅的这一声嘲讽还真的不冤枉。
不过这一箭多少有点为苏治创设方便的意思了，白白浪费了一支箭不说，还便宜了对手。察罕锋也只好自我安慰小声默念苏治必不中这一箭，最后也肯定还只能是帮到他头上……
苏治瞥了一眼察罕锋，要论射箭还是察罕锋厉害，刚才一箭虽然犹如哗众取宠，但是力道准度和击点的选取都只能说无可挑剔！
苏治朝察罕锋拱了拱手，表示自己要上箭了，结果却只是收到了察罕锋的一声“繁文缛节”的嘲讽。
苏治倒也不理会这些，而是自顾自地搭箭上弓，身体慢慢地疏散开来散开，没有肌肉的暴涨也没有真气的外泄扩散，相反却好像是全身上下都放的轻轻松松。
察罕锋看到苏治的状态，眼神中顿时露出来了无穷的畏惧与震惊，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这小子，莫非从我的两箭中就已经看出来了什么门道？！虽然确实我自认天赋并不拔萃但也不是中人之姿啊，难道这就是我与顶级天骄之间的差距么？
随后又观察了一阵苏治，察罕锋才发觉一丝不对劲：
刚刚察罕锋的一箭似乎世间只剩下了这一弓一箭一鹰，然而苏治这里虽然也有心无旁骛的意思在，事实却并非是完全如此。
细细品味，还是有一些细微差别。
苏治这一箭与其说是将自己的心性打磨的无尘无垢全然融入到箭矢之上，倒不如说好像在刹那间浑然无物，箭矢就仿佛是自己飞出去的一样。
两箭之间的差别，颇有“忘我”与“无我”的类似区分。
明白了苏治这一箭的路数说到底还是与自己不同，察罕锋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虽然说明自己这引以为傲的箭术没有被偷师，但是察罕锋还是高兴不起来。
本来以为苏治就是个箭术的入行新芽，但现在这摆明是要扮猪吃老虎了，刚才那一箭试射藏拙也罢失误谦逊也好，至少这玄奇的箭法也为赌注增添了不少的不确定！
察罕锋的心头忽然笼上了一层迷雾，一阵猛烈的“突突”跳动声后是察罕锋猛烈的恍惚。
极度不祥！
这一箭，再没有了方才第一箭的软弱与犹豫，甚至比察罕锋的两箭力道速度都更上了一层！这也难怪，毕竟武道修为还是苏治更胜一筹，真气全力催动之下威力的差距不是规则力量所能改变的。
随着箭矢突破云霄，众人的一口心气也随之被提了上来。
苏治面子上看起来颇为不以为意毫不慌张，但是手心渗出来的丝丝热汗还是出卖了少年心性。
这一箭虽然强度被苏治拉倒了最大，但是准头就很大的下降了不少。原本瞄的是鹰隼翅根，也是鹰隼最难闪避之处。不过射出瞬间力道巨大的差异苏治做不到全部吃下，箭矢还是有了微微的半毫波动。
到最后，箭就朝着鹰隼的翅中去了。
众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刚刚依靠察罕锋不可闪避的一箭都让这鹰两次逃脱，这朝着翅中去的一箭虽然也很不错，甚至力道速度都看似更胜一筹，估计至多说是凶多吉少。
察罕锋内心暗自窃喜，城府如他眼神中也藏不住那一丝笑意，只要不中主动就不会丢。而此刻也只有白宗毅抿嘴沉吟，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好像已经看穿了苏治的算盘。
“这鹰隼这么灵敏，箭矢怎么可……”
亲军中有人已开始禁不住地嘲讽了，然而话音还未落，这人的嘴就闭不上了，呆呆地张在空中，如同痴傻了一样！
天边的一个黑点在众人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随后黑点从空中消失，同时响起的还有“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落地声都已经结束，这边还死一样的沉寂，几十号人雕像一样肃立在一旁。
出猎正值晌午偏西，而现在已经日薄西山，大半的时间用来追赶，期间还受了三箭的干扰，中箭后的鹰隼已经强弩之末，倒在地上竟然连哼唧的哀嚎也都不见了踪影。
空气中死一般的静谧。
中了，真的中了……
察罕锋的亲卫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察罕锋不管号称还是实力都是猎天骄，察罕部，整个草原挽弓第一人，而今天这个第一人，败了，败的如此彻底！
苏治举着弓的手臂缓缓地放置了下来：
“察罕兄，拙劣手法见笑了，这手谕通关文牒和鹰……”
“苏兄弟，你当得起英雄出少年这几个字，我察罕锋敬佩你！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绝没什么好说的。首先，这鹰你随后就能带回去，二来，这通关文牒么……”
苏治本以为察罕锋又要推脱什么，结果没想到察罕锋转身就叫来属下，随后抽出纸笔没有丝毫犹豫停顿，三下五除二地刷刷写了个清楚，然后大笔一挥印章一按，便往苏治手里一拍：
“说到做到！”
苏治一愣，低头沉吟不语。
“至于第三么，苏兄听好，唯此一箭，只此一弓，天地之间，物我一线，弓自出箭，箭自脱弓，手臂器耳！”
这段话察罕锋用真气传音，兼又压低了声音，苏治绷紧了十二分的精神才听了清楚，更遑论他人了。以白宗毅的耳力刻意之下也只能听到呜呜哇哇不清不楚的低吟之声。
察罕锋兑现赌注是如此之快，神态语气中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与愤恨，就连眼神中流露的都是赤诚与敬佩，不管他的表现是不是真的真心实意，真心实意又是如何想的，单这能坦然地吃下来明亏，这份心性城府
苏治知道法门就此几句，简单至极，道理也很显然，就是达成忘我的能耐，必须完全完全超脱于物外。眼神中只有一弓一箭和那所谓的“靶子”，就连自己也只能“退化”成一个把箭射出去的“器物”而已。
道理懂是懂了，但路还长得很，苏治还是觍着脸想问出点多的内涵来：
“那察罕兄，这无尘之箭可有更能耐些的修行法门？”
察罕锋暗骂了一句小贼，然后同样觍着脸反问苏治：
“这个，苏兄弟，你看，我对你方才那一箭的风流很是感兴趣，刚刚那鹰隼不知不觉之间就遗落凡尘，很让人好奇你的滔天手段啊！”
苏治奇怪地瞥了一眼察罕锋：
“我倒是什么呢原来就是这点小事情，这就告诉察罕兄，刚刚我动用了一点小技俩，察罕兄也知道我主修空灵，这一脉浑然天成与这自然万物相生共鸣，因而对于这般低能无智的畜牲颇有奇效，大有指东不过西的顺从！
“现在自然不消说，这鹰隼肯定是通灵至极，可就算再聪颖过人也无外乎是个畜牲罢了，没有灵智的东西又哪里能抵挡的住这亲近万物的空灵威压支配呢？”
察罕锋此刻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苏治是将一丝空灵威压渗透到箭矢之中带上了云霄！
白宗毅接过话茬，他九绝的目力说夸张些已不是人力，这比拼的全程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因而也在一旁开始拆解：
“苏兄弟那一箭上去，别说是抵抗，鹰隼就好像受了号召一样直直愣愣地往箭头上撞了过去啊！我白宗毅生也五十年，空灵派即使于我看来也是世间一大奇观了。”
空灵派受所有的九绝忌惮，真的到了高深之处可怕至极功力绝不容小觑。
察罕锋轻咳一声表示受教，他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当即就继续授予苏治要领，更何况苏治身为赌注胜者还告知他这一结果，已经很够意思了：
“苏兄，察罕武功天赋远逊于你们这些武学天才，说实话，白兄苏兄你们练至高深之处开宗立派传扬后世也都不在话下。
“因此我便修到极致，别人练一我就练十，他们可以练会练熟高深武艺我不会，我就疯狂地磨砺这简简单单的一箭！越来越快，越来越准！
“从八岁至今十七载寒暑春秋，多少个日日夜夜无论是刮风或是下雨，暴晒还是阴云，我每日整整射出一千箭，每日绝不间隙！
“后来我渐渐察觉出了一丝玄妙，似乎在这之间我在这箭道上作用越发减少，越练反而越上不了劲道。
“本来我心中一阵慌张凌乱，难道功夫还有练得越发倒退之理？！数次极度绝望又数次浑浑噩噩想要放弃，后来我也心一横，倒退就退，便认得这又何妨？！
“随后我不但依旧雷打不动的一日一千发，还加上了箭不离身弓不离手，就连睡觉都死死地握着弓枕着箭背着篓。
“后来我对这箭掌控力越减越少最后纯然没有之际我才了解到，这是忘我之功，也是知道这时这不可闪避的功夫才练了出来，想当初数次想要终止，得此神功很有点歪打正着的意思在。”
苏白二人对视，都是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