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双骄会晤
收回那些复杂的心绪，苏治慢慢定睛两人，而后脸上恢复了淡淡的微笑，根本察觉不到刚才任何的情绪波动。
无喜无悲，空灵至极，颇有禅意：
“是，我就是苏先生。”
两名小吏对视一眼，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部主有言将有一天命带剑华服剑客陪同一而立青年前来相见，还命我们同样不得阻拦后续的军士进啸风城！”
苏治眉头一跳。
察罕铮的推衍之能，确实有些，出神入化了。
不过苏治早就知道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察罕部主的诸多能耐，这一次终归是到了真相大白时刻，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苏治心中增添了一丝戏谑的意味，你察罕铮到底是草原仁主还是徒有虚名，今天就要见个分晓！到时候我这些秘密的由来你也要明明白白地有什么吐什么。
饶是苏治心功一到高深境界，此时依旧有些窝火，莫名其妙的滔天秘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泄于他手，总有种无处宣泄之感！
哪怕苏治再生着闷气，他也不得不惊叹于啸风城的宏伟，佩服于察罕铮的能耐！
苏治下山一来未见得什么险峻之地，所见最恢宏之城也只是宋廷云中而已，云中高近三丈墙厚近五丈，当初靠近云中之际那股古朴苍凉之感给予了苏治太大的震撼！
然而没想到向来以不善版筑著称百漠，竟然有此二丈半高三丈半厚巨城！让苏治叹为观止。
尽管天下并非云中最固，可作为宋三十郡之十上郡，宋北第一重镇，云中的防务又怎能差了？！放眼全天下，单从城高一道讲，超越云中之城，也只是屈指可数！
可百漠之地，一个城池所在都所见不多之地，竟然能有一城，比之云中也只差一丝。
不但是城高与城固足以媲美，啸风竟还开凿护城河，虽只有约莫十米长度，却对这黄沙横生野风漫天的百漠之地来说已经何其难能可贵。
苏治暗自点了点头，即使护城河之宽和城垛之多可以说远逊于云中，但依旧太值得称赞。如果察罕铮真就强撑面子不分黑白的把护城河修得犹如中原一般动辄十丈宽度，苏治反而笑他迂腐了。
草原苦寒而又风沙不断，维护这区区护城河可以说绝不容易，修得三丈长短可以说恰到好处，否则得不偿失过犹不及了。
至于城垛更不该多有，若非察罕铮草原雄主凭空出世力排众议坚决汉化，草原版筑功底可谓基本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贸然修整大量城垛，在效果难保之下多少有些不妥。
做的越少，错的越少。
苏治眼中的凝重之色更增几分，越靠近察罕铮，苏治心中的估量就要再上升几分，心中的防备也要添几筹。
众所周知草原擅攻不擅守，擅野不擅城，长于陆而短于水。当年鲁征北大将军房修琦就是凭仗这一点在一座座雄关险隘之下数次狙击痛打耶律谷材，打的他是头痛无比一点脾气没有。
苏治暗暗思虑，哪怕是让蛟蛰或者说燕澜这种硬点子上手，碰上此等雄关，又能有几分的胜算？！
如此一想，一滴冷汗悄然从苏治眉头掉落，苏治自嘲的摇了摇头，胡思乱想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妨考虑考虑当下吧：
“两位大人，不妨透露透露些许消息？有关那位的？”
话了，两个小吏未见苏治丝毫动作，只感觉手部一沉，手里竟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银两，两人对视一眼，都瞧出来了伙伴眼中的震惊！
用银两作交，百漠之上也只有察罕部通行了，这一手还真就只有这里够用，随便换个
不单是震惊于这一手从未见过的大神通，更震惊于明知此事必出自苏治之手，但两人只觉得理所当然，似乎此事就是应当这般。
白宗毅在一旁瞧得辛苦，脸都被笑挤得略显变形，不过还是挤出来一句话给苏治：
“空灵派偷梁换柱颠倒黑白，修至此等高深之处果然有神鬼莫测之效。真是当的起名不虚传四字，当初苏老先生公称江湖第一五湖纲手绝对是大风流！”
白宗毅毕竟天命九绝风头正盛，现在江湖中人见面谁不尊称一句剑圣白？！虽然重伤在身，不过有一剑刺死未至宗师的赫连将领在前，足可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今日一眼看破苏治小九九小技俩，传音入密挑明难题也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苏治尴尬一笑，挠挠头笑而不语。
毕竟一声“大人”并非白叫的，两个小吏明显难掩脸上喜色，千穿万穿一件不穿么？
其中一个瘦高的张口就来：
“嗨，苏先生可别说，我们部主可以说是多少年难见的高人啊！”
苏治听了这个称呼差点笑出声来，不过终归还是没有什么表示，而是点头示意两人接着说下去。
“部主大人不单单文政一流，在察罕部主带领下我们这些草民那可是越来越妙了啊！咱几个也就是识得几个大字明白点儿文文墨墨勉强混上了个小官儿，属实不认得什么大道明了，堂上说的那些咱也听不懂几句。
“但咱也是个挺着腰杆子做人的汉子，咱也是懂吃的能喝的，当初部里能混上口饭吃的就是能耐，能顿顿不饿的就是厉害，现在这么说来，可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现在也有些许脑子不够的狗东西给这儿叫骂什么部主大人没有什么捉刀拿枪的功夫，骂大人娘们唧唧的，但是捉刀拿枪真就是好的么？！
“当初的哥儿几个吃不饱穿不暖，天天战事一开就是死伤和流血，闷疼！现在不开战事，有吃有喝就不好了？！”
苏治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声，莫非是，察罕前线大败赫连部的消息尚未传回部中，这岂不是不太可能。
此事自开局至今断断续续将近一旬半有余就算草原稀疏人烟稀少，就算是第一战线距离部首啸风城也有上百里，不过就算是察罕部人人都是血性使然往死里磕，总算不会没一个漏网之鱼吧。
再不济，难道察罕锋也能死在那一场浩劫之中么？苏治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不过也没有戳破。
两人没有看出来苏治面目中的异样，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可苏治已经一句也听不下去了，他的目光已经被另件事吸引了过去，甚至眼神之中，都隐隐有了震惊之色！
此时的城头吊桥早已缓缓降落城门也已轰然打开，不单是苏治与白宗毅，游楚珣乔宏苏辕等人紧跟其后，外加数百军士也进得了啸风城。
正值正午，城内没有什么戒严控压之类，城内的热闹与繁华大大出乎了苏治一行人的意料。
紧紧挨着苏治等人的旁边一道，就是一个耶律部老头悠哉悠哉地吸着烟斗，至于烟是哪里来的自然来自于中原偷渡或是渡航远运。
无论偷渡所来自然还是渡航远运，这老者手中香烟也绝非凡品，然而大街一人便可随手吸到，着实令苏治赞叹于这啸风城的繁华杰出欣欣向荣。
距离苏治诸人区区几步远的地方上，便抬眼可见叫卖铁器的拓跋部民，高声吆喝牛肥羊壮的慕容遗孤，在和小商小贩讨价还价的完颜子嗣。
草原各部毕竟归根到底还是一家亲，原本所谓起居饮食穿衣住行多少分不出过大差异，更何况还是在察罕部内。不过略心细些许还是能察觉一丝端倪。
就仿若由于赫连多风，即便迁来了察罕，领子上凭着习惯还是多出那么一两毫来。
再比如尔朱独孤临近渡航潮湿温热因而着纱，虽说不远万里来到察罕部注脚，但着纱一习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轻易改变的？
这些细枝末节的差异对于心细如发的苏治来说简直抬眼可观，因而也更加震惊，刨去察罕部不谈，百漠之上还有哪个能做到如此地步。八部常年混战争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磕个血流满面就不错了，哪能相谈甚欢？
更令苏治震惊的还在后面。
再往前走得了几步，竟然还有两个汉人在窃窃私语，仿佛在私下交易着什么。
虽然早就明了察罕部广开言路从善如流，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百漠人中原人经此北漠一战可谓说是血海深仇也一点儿都不为过，哪怕再重用汉人这等风气也不能一时之间扭转吧。
若非亲临察罕部首，若非亲眼所见，苏治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中原人与百漠人服饰之差可就不像百漠之内差距之细微了，其余部族人士或许尚可装伪一二，可就凭借中原百漠如此巨大的脸容衣饰之差，想要不被认出绝无可能！
这北漠之战也仅仅尚过得了三十年而已，此时中原人便可在此百漠大道上横行无忌毫无顾虑，要说歧视仇恨彻底消融苏治肯定不信，但至少地位上所差属实并非原先设想的那般深壑难愈了！
苏治现在已经不是叹为观止，而是心服口服了！哪怕苏治一向是以一副儒雅淡然随和谦恭的面目识人，但毕竟身为苏元功关门弟子而立之年令铁雄军全军心服口服的人物，心中没有点儿傲骨是不可能。
如今能令苏治折服的人属实不多，然而这赫连铮，可以说是冠绝其中了！
边走边瞧，苏治始终感觉这啸风城横竖有点不太对头的意思，但却始终是半点也莫得头绪，直到有个步履蹒跚明显尚在学步之际的胖娃娃走近迎城而上的铁雄军，苏治才终究缓过神来哪里不对！
看着孩子母亲着急忙慌地抱紧他然后点头哈腰地向领头的两个小吏道歉，苏治陷入了沉思，表情颇为若有所思。
自古商畏官，民怕军，这是天性使然，好好的亭台楼阁数丈高墙未倒而后乌泱泱的一群精装披双甲重骑军就这样横行无忌的冲进城中……
必须是得胜而归而且是本部军士才能做的到吧，如若不打胜仗军队就这般城内行走，别说是苏治一队汉人军士了，就算是本部军士，百姓也该唯恐避之不及吧！哪还能像现在这般悠哉悠哉丝毫不慌，更何况最近也没听说察罕部有什么胜仗啊？
苏治再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方才几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抽烟老头和吆喝小贩更像是一种好奇萌动，就好像是瞧见了什么稀罕东西一样。而那两个私语的汉人则更有点他乡遇故知的隐隐欢喜与激动……
总之是没有什么畏惧与惊恐在的……
苏治疑惑地回头一望，没错的！是带了有将近三百的汉人军士啊，这等面生异族军士浩荡荡进了部首，众人眼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与惊恐？
不对劲，就不对劲在这里了。
倒也还是苏治下山初几日，见得的城池一共也没几座也才反应如此迟钝，若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见得此光景，立刻就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等情况不但无比少见，可以说是如梦似幻了！
苏治还在思考这件事：
我就不信民避军民畏军这事儿还能不是常理了！是我愚钝年轻了还是天下世道变了？！
若苏治游遍山河，自然就明了自己的认知可以说是太对了。
不过苏治毕竟是苏治……也可以说早就被这察罕部接二连三的梦幻场景打击的不轻，苏治迅速恢复再次认真思索起来：
面对汉人军队都不慌不忙悠哉悠哉，面对自己的军队那肯定更不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了这样足可说得两事。
一是这察罕部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军民一家亲了。言语能伪造，书写能作假，但眼神是很难不坦露一个人的真实意味的。尤其是针对喜怒哀乐惧中镇场出现的恐惧，可谓最难隐藏，更没可能。
起码一群估计蝇头小字不识得几个的平民草根儿，是不可能那么高深的。
若是果真如此，那依着这个军民心齐程度，这啸风城的能耐又要重新预计。
苏治在心里默默把啸风城的应敌能力提了个档次，真要到了攻城的那一步，会不会变成个全民皆兵的场面，还真不好说。
二是异族军队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撞进城里不见丝毫恐慌，多少是有点诡异了，为什么不慌。不慌是因为不怕，不怕则有不怕的底气，底气来源于自己的实力。
准确的说，来源于察罕铮。
真要是这样的话，察罕铮的民心向背可以说到了一个无比可怕的地步，民众对他的信任与支持简直可以用盲目与狂热两个来形容了！
这一步，苏治觉得尚且远胜第一点，哪怕是面对中原雄主盖天隆或是当年名头正盛的草原千年不世出的天才耶律谷材，都绝对的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思索间，带头小吏的两句话将苏治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苏先生，王庭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