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草原仁主 盖世人杰
三天后。
察罕部,啸风城。
察罕部可汗察罕铮兴起来了汉人的那套劳什子繁文缛节,因而察罕铮也被戏称为草原仁主。于中原称呼仁主当然是大大的荣耀与辉煌,虽然在草原难见此称呼不代表侮辱,可多少有了点戏谑的意味。
草原代表纵横驰骋和快意恩仇,你却在草与火的地方升起来了仁德的大旗,往狠里靠点儿算懦弱也说得过去。
看不起总归是看不起,但小姓异族对察罕部那当真叫个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在外部过的可谓是人不如狗水深火热的小姓零零落落稀稀散散的小姓也纷纷不远万里般的挤破头皮也要归属察罕部。
再加上察罕铮独具慧眼真知灼见力排众议般的将草原历朝历代对汉人的铁血政策推翻成怀柔,察罕部几乎可称为草原之上汉人之乡。
而后人口户数丰茂羽翼渐丰之后察罕铮摆出与世无争的态势暗中休养生息蓄势待发,虽然猎天骄等察罕军对察罕铮这个软蛋早已不满,不过民心大势却死死地跟随着察罕铮。
草头百姓哪里有什么军士的热血或者出师建功的渴求,哪怕是草原天骄也是血肉身躯同有七情六欲,也怕生死离别也不愿漂泊天下四海为家。
大宋重武轻文世世代代恪守武道,因而不知多少迁客骚人文人墨客渴求封侯拜相无果,只好南北奔波,察罕部也没少笼络大肆席卷。随着这批汉人的加入察罕部尤其是啸风城四通八达工商繁盛,大有成为草原中枢机要的势头。
军队就算再不满察罕铮但还是对察罕军神察罕锋十分尊崇乃至恭敬的,而察罕锋又忠心耿耿一心护卫哥哥可汗察罕铮,因而部内也算得上一团和气安安稳稳。
照这个样子下去可以说察罕铮无亡亡矢遗镞之费不损一兵一卒吹灰之力就可以逐步蚕食渗透其余七部,拿下草原倚马可待,到时候察罕铮就是第二位耶律谷才!
当然,是如果没有那一夜的话。只可惜,赫连焘的误打误撞歪打正着毁掉了一切的光明,长夜将至!
啸风城其实不算恢弘但又不乏庄严之感的部首大殿上,察罕铮正襟危坐,虽然穿戴以及仪容仍旧一丝不苟,却难以掩盖眼神深处的疲惫与颓唐。
这个几天前尚且谈笑风生丰神俊朗的伟岸男子深邃至极,但就算再深眼中交缠着的血丝无法伪装消散!
草原架构边疆民域稀少多为军驻,察罕部也不能免俗,西疆十八邦见不到除去驻军以及军眷别无生灵。倒不是说西疆十八邦再往东除去啸风城就彻彻底底再无城池,只不过是只剩下一些守军与牧民并存的“中土”罢了!
不是无城可守,而是无险可守!
察罕铮眼里可不知道苏治与赫连焘背地里做的那笔交易,在他看来就那么几座如同纸糊一般的中土城池能很快就被赫连焘创个粉碎。此时察罕锋僵硬地坐在部首可汗之椅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西边,似乎想把一切都给吸进眼中。
“报!察罕土绵那颜已至!”
察罕铮的眼中露出来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与意味,但是就连这丝看到也是根本无法说清的东西也被他很快很好的掩饰了下来,换成了满眼都是惊喜与振奋的表情。
“二弟来了!”
察罕铮有气无力却又好似强撑着一般向察罕锋道了句好,二人本就是一支之下的亲兄弟,就连部首城中和军营之中也一样的是以二弟大哥相称,足见兄弟情深。
察罕铮眼神中的疲惫终于在无数次的努力之后被清理殆尽,不过那错杂的血丝暴露在察罕锋面前还是难忍的有些不安。
察罕锋也好不到哪里去,陷马城首当其冲第一个被赫连部冲散,作为主帅的察罕锋难以避免的挂了彩,脸上一道丑陋的刀疤好不尴尬的咧着口子仿佛在嘲笑着主人的无能。
兄弟两人几乎毫无感情的遥遥对峙了一眼,眼神中几乎难以辨认出来任何东西,都只剩余了一点仿佛蠢蠢欲动的光彩,而后又迅速地把目光转到了一边去。
至于他们的目光究竟表露了什么,他们又在对方的目光中读出来了什么,那除了他们两个人全天下都不从得知了,只道二人是一场简简单单的交锋罢了。
察罕铮不咸不淡仿佛不经意间提及的一个话题说道:
“说来多日之前令二弟找来的一批汉人军士怎样了?”
换做常人估计早就大动肝火了:西疆被捅了个稀烂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搁着放刺阴阳怪气,老子凭什么受你这鸟气?!
但察罕锋毕竟是察罕锋,他也只脸不红心不跳淡淡地回了三个字而已:
“带丢了!”
声音不带一丝颤抖,更别提沾黏一丝情绪。
察罕铮和煦地笑了笑,慢慢捧起来了木桌上的一杯奶酒一饮入喉,道了声:
“毕竟部内大变,土绵那颜在这样的小事上略有疏忽也不是不可谅解罪中罪。”
察罕锋回的冷冰冰的本身是拂了察罕铮的面子,然而察罕铮的回应可以说是彬彬有礼了。一时间反而是察罕锋下不得来台。
然而察罕铮可不管这些,他依旧自顾自的好像是不经意间的自言自语:
“不过贤弟大可不必谢罪这般早,且不谈在几日前那场动乱之中这批汉人军士会不会被碾成粉末,如若已经英雄热血埋骨他乡自然是当我没说。可假设他们尚有口活气在,若想在这偌大的草原中选一个落脚生存之地,就不得不面临着二选一的抉择!
“据我所知赫连部当初的一个名叫赫连嚣的愣头青想要擅自做掉苏治增强自己的实力,结果由于我们的及时赶到救下来了他们。再说赫连部与小姓的不共戴天草原闻名,但凡那汉人领头的有点常识就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如果此支军士尚存我估计并入我察罕部也就在这一两天里了!”
说到这里察罕铮已经难掩眼中的笑意,毕竟当初主动拉拢甚至与讨好苏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抵御甚至于抗衡赫连部,毕竟在那时的察罕铮看来区区五百乞丐汉人军士对于战争和格局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然而现在不同了,随着两部部内的实力均大幅下滑甚至部运摇摇欲坠大厦将倾之际,这哪怕是五百人的实力就显得举足轻重尤为重要,简直就是关键作用!
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然而一直到最后察罕铮的本心目的都没能打到,然而这都是后话了。
啸风城外,苏治一行人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只剩下了两百名最原初的根正苗红的三百铁雄军军士和一百赫连小姓军种,倒不是说在这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什么强敌,只是苏治本既然已经笃定要投奔察罕部,目前唯一的问题就是察罕部对自己知根知底而自己对察罕部一无所知。
在察罕部的军情认知中,苏治本就应该只有区区五百正儿八经的中原汉人铁雄军士。如果就这么带着千把子的人大摇大摆大刺刺地突进察罕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这多少有点问题,估计会立刻戒备起来。更何况你这里还带着几个来自于赫连的小姓军士。
聪明人永远不会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别人,没有底牌的人走棋都是在搏命与孤注一掷。
不过现在苏治虽然有定边城这块子大底牌,他依旧是在赌命!将仅剩的三百铁雄军带在身上面见察罕铮,这就意味着剩余的被他“藏”在啸风城外的军士中,再无一个汉人!
时势所迫,无论是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面见察罕铮还是担着风险隐藏实力的选择似乎都不是那么完美,不过以苏治隐于暗处的性子明显会选后者!
苏治面朝啸风城门默默站定,此行下来铁雄军力是逐步壮大不假,但多次化险为夷均为殚精竭虑之果。说铁雄军留存下来而不亡的可能十不存一也毫不夸张,可见这几日来的围杀多么凶险!
藏区区几百赫连小姓军士当然不难,一来草原本就松散,就连深谙百漠久居北地的看门老农对于草原户数丁口都语焉不详,足可见清查彻查草原在册是多么荒诞的事项!
草原自然尚武,百漠好战的脾气血性也不是一天两天朝夕之功,正儿八经的军队造册自然严于中原,不过百漠又军民难分,真正说来的正儿八经的军队相较于善战子民实际少了不少,因此造册也颇有粗陋。
察罕铮一手将察罕部带到了汉化之巅,不过多年积弊难改。就算在此,别说几百部族,就是上千青壮,以苏治之能亦只在弹指之间而已!
察罕边陲重镇全陷敌手,西疆十八邦无险可守。紧急扩军是必然的,征用民夫抓紧架构版筑也是可以预见的,事实也正是如此。赫连部讹来的小姓军士多半被苏治安插在此两项。
若非怕纸难藏火穿帮露馅,苏治非得把那剩下隐于牧民中的假货也安到军中不成。
苏治接着沉思,赫连小姓终究是些个草原后裔,即便是对赫连恨之入骨,以自己一个汉人的血海深仇,低头臣服和忠心耿耿是怎也谈不上的,目前暂控于铁雄威压多少肯定颇有微词。
苏治就铁了心断定了察罕部速则一旬有余,迟则几月之内,必有一大变。这几月不宜大动,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乃智者之道,目前这点实力保命有余,再添作为只怕不足。
苏治自信任何厄事之前凭自己斡旋化险为夷为必然之果,只是不知这与虎谋皮某来的几百赫连小姓的艰辛成果后面还能剩下来多少……
苏治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凭往事虽可知察罕部对铁雄绝无恶意,不过冒冒失失大大咧咧地就带着几百军士浩荡荡地向人家部首开进多少有点失策。
苏治与白宗毅对视了一眼,纷纷便在对方的眼中读出了默契,二人心有灵犀般的一笑,而后足尖轻轻一点,几个呼吸见一里路途化作咫尺。
空灵派一向也以身法见长,动若脱兔矫若惊龙,而白宗毅毕竟重伤未得大愈,轻功使得是使得,但不得凌空虚度踏波而行,步法大受影响是自然。
如此白宗毅虽荣为九绝速度却并不比苏治强上多少,一来二去之下两人明争暗斗个旗鼓相当,到最后两人竟然齐齐地靠脚站定于啸风城墙角下。
两人转瞬完成调息并又相视一笑,两人也都明了对方心思。
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惜才之笑。
苏治暗中打量了两个看门士卒,不过却大大出乎了所料。
一来此二守卒宁说是守卒,毋宁说是小吏更加贴切些许,如此时期赫连察罕两部说是针锋相对也不为过,用两个文官模样的小吏看门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二来,怎会见到面生两人如此大刺刺地就冲向自己部首然而依旧一丝慌张都不带的?!
仔细查看两人的神情,更多的是一种赞叹与……失落?!
苏治正错愕之间没想到反而是两名小吏率先开口:
“敢问来者可是苏先生?”
苏治早知道察罕铮明了己方身份,这也是在他心头死死压着氤氲不去的阴影,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某时刻战事一看胜负之键或许并非兵力刀剑之差,而多差在军情之上。
某些甚可说全部奇谋妙计并非产自天马行空,全无依凭的孤注一掷除非是在全面劣势的生死相搏之际,至少,苏治自己是这样。
某些看似凶险无比的举棋之道却能事半功倍突出奇效或并非偶然,差就差在这简单二字:军情!
如今苏治下山乳虎初来乍到,这份儿见识可以说是苍白如纸了,然而在他认定是绝密的铁雄多年秘辛竟然在天涯海角般的漠北苦寒之地都能被人识破,这叫苏治如何不惊!
军之要在于报,如今二者于此方面孰优孰劣,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