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剑拔弩张
定边城的统领最终露面了，不过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准确的说，是一群弓拉满刀出鞘的气势逼人的带甲士兵。
苏治自身眼力当然相当不俗，仅仅是与对面的将领一打眼，立刻就判断出来如今的情况是多么的凶险，甚至可以说一场恶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苏治暗自骂了一句，如今自己也算是小有实力，虽然单个儿拎出来在偌大的草原实在是不够看，但赫连察罕之战的名声估计已经传遍了整个草原。自己这边说是左右战局的关键力量也一点都不为过！
就这档口上赫连焘也不是个庸人，草原枭雄不是空口无凭白叫的，现在自己底子摆在这里就算有多大仇多大怨赫连焘也不该急这一时，不忙着拉拢也不该着急忙慌地下绊子才对。
由此可见，这纯纯就是这个脑抽将领自作主张的行为罢了！苏治眼色一紧，一滴冷汗悄然间从头顶滑落，毕竟这情况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这一瞬，苏治的脑海中切磋转换了无数种法子，最终一个个的被淘汰——如果一个将领真的绝到了极点，无论他是有多么的天纵奇才，这支军队都避免不了覆灭的可悲结局。
想到这里，苏治暗暗引以为戒，然后瞬间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然后假装畏惧地瑟瑟发抖的样子，颤颤巍巍地拿出来一路都用的顺顺利利的手谕和信物：
“官爷，您认认，绝对做不了假，如假包换的手谕和信物啊！”
这一套操作下来，苏治把目光压低，实则却在暗中死死地盯着来人将领的双眼，却未从中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轻蔑与不屑，只看到了一双微微眯起的双眼。苏治本来就不断下沉的内心可以说直接跌到了谷底。
这个其貌不扬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将领，很有点东西。
将军没事人一样的连一眼都没有看苏治手上的所谓手谕，只是一动不动地依旧眯着眼死死地盯着苏治，犹如毒蛇一般静静地等待着猎物出动。
遇见这种软硬不吃的对手苏治没奈何，不过今日这个坎儿是必须要过的，于是苏治只好自己开口：
“这位将军切莫慌张，我是你部主大汗总猛安赫连焘的坐上贵宾。征风宴的消息尚未传到边城实属常事，这手谕就是放我等出原进中的消息！
“前面多少将军出出声通通气顺顺利利我们就麻溜地过来了，这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也能日后好相见，多好。
“然而反观阁下，不但不声不响冷眼相观，甚至剑拔弩张兵戎相向，请问阁下是何居心，难道是要置主上的命令而不顾么？！”
说到这里一向冷静的苏治也有些急了。要知道军机胜黄金，一分一毫的影响对战局可能都是决定性的，如今那对于自己明显早一分回归察罕他就多一分胜算与地位。
一天连下十数城之中苏治还暗自窃喜，可谁又能想到就在最后档口上能遇到这么个不知好歹脑子犯抽的愣头青！越拖下去对苏治也越不利。
可是这滚刀肉显然就是在赌了苏治不敢动手，虽然苏治动手解决问题是分分秒秒，但明摆着就是相信苏治绝对会珍重这一丝来之不易的家底！
苏治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最终在交涉慢慢磨然后成功无伤通过和损失些许兵力直接打穿过去拿下战机之间，他绝对会选择后者。
不要去惹那些看起来默默无闻的人，真要触到了关键的东西，他们绝对会出手的。
苏治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刀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色，他性子擅算计的确意味着不爱惹事，但同样代表他不会怕事。屎盆子扣到头顶尚且还笑脸相迎，这绝对不是苏治的性子！
如今手中握着整整一千军士，再加上刚刚在赫连部剽窃了一手，现在铁雄军的配械不可谓不豪华，苏治相信先发制人之下将这二三百人的边军冲烂是毫不费力的。
对面领军依旧没有接过手谕，只是慢慢地仿佛是自言自语地神神叨叨了几句：
“我赫连部迟早败亡在那几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身上，汉人出入边疆犹如探囊取物，草原何愁不亡？哈哈！哈哈！！！”
话说到最后，他那几句笑声显得甚是凄凉与悲哀，似乎有着天下无人同归的绝望。
苏治漠然，这种人的坚持与执着固然有其可畏之处，但更多的仍旧是可悲与可笑。这种无所谓的一意孤行，没有意义的倔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在他自己看来可能是孤高，但在苏治看来，只能用一个幼稚来形容。
“如今拥重兵，守边关，境外敌前，此国之重任。如今不见主上亲至，仅单车一手谕，岂非国之巨蠹？！正所谓将在外，军有令而不受，苟能出子万马，岂千里一纸耶？”
苏治在旁边木然听罢这一席话，也不表示，只是简简单单转了个身子，给了白宗毅一个眼神，白宗毅瞬间心领神会。
众人只觉得仿佛日影晃了三晃，一杆不知什么东西反射的光刺得双目生疼生疼，下意识摸了摸眼，嘿，没瞎。再回首抬额头，地上已经多了一具尸首分离的无头尸体，但从装束还是能轻易看出正是刚刚还在口若悬河的守军将领。
白宗毅脸色不见丝毫变化，甚至就连发力之时面部也能坚硬如铁。等到手段了了，白宗毅稳稳端着青鸾剑伸指在剑尖轻轻一弹，整个剑身也随之悦动犹如通灵般欢快无比。但一套飘逸超脱的手段背后却是白宗毅硬生生地把牵动的伤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与插田老农死战重伤如今尚且未愈，本身只是能稍动腿脚而已，才几天的功夫强开天剑壬剑是有大代价的。
在这一弹之下，见没有丝毫血滴洒落，白宗毅才轻轻点了一点头，满意至极地喃喃自语：
“这一手壬剑，出的还算凑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带一点儿停顿，如蜻蜓点水般只刹那而成，在双方尚在错愕之际，苏治虎吼一声：
“铁雄儿郎，随我冲锋！”
随后大叫着投降不死的调子率先冲进敌营，犹如杀神附体一般砍瓜切菜打将过去，铁雄军这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随着主帅直接冲烂了守军的营帐阵地。
主帅战前阵亡实属下下之选，尤其还是对方突下杀手毫无防备之下，守军尚以为苏治二人只在交涉之中，最多算是剑拔弩张而已。然而血溅三尺和重甲突袭只在刹那之间，守军几乎转瞬之间便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报！我军铁雄死伤九十五，毙敌二百五十七，俘敌八十三！”
这等伤亡比，已经堪称胜利。
苏治定睛一看，竟是刚刚鼓足勇气跟铁雄四杰以及自己交谈的少年苏辕！伤亡的统计以及计算明显不是区区少年能做到的，但能这么快来跟统帅回报明显很有眼力劲，苏治暗中又添了一丝欣赏。
“这样吧，你我二人同是姓苏，百年前或为一家嘞！今后你就做我义弟，跟于我左右历练如何？”
苏辕听罢先是一愣，随后面带喜色，连手脚都忙乱起来，一旁的鱼兆见状乐呵呵地补了句：
“还不赶紧向统领谢恩。”
苏辕一听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甚至头都低了下去就要磕在地上。苏治顿时哭笑不得地扶了他起来：
“跪就跪了行此大礼不必不必，咱们军旅之人不必搞这些那些腐儒老道的条条杠杠！一句话就相当海誓山盟，当然兵者诡道除外哈。”
苏辕和鱼兆被这最后一句逗的气息一缓，苏治趁机拍了拍苏辕的后背换上了略显郑重的语气：
“苏辕，你以后就是我行军参赞，不离我左右，好好跟着好好看，有独当之才！”
苏辕虽然已经略微脱去刚刚出山时的那份青涩与幼稚，就算再有天赋，也毕竟比不了苏治在苏元功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卓绝的帅才，这一番表彰下来他简直就是手足无措脸色涨红，逗得苏治鱼兆二人哈哈大笑。
一个时辰过后，军队休整完毕，战俘刀剑归入库，苏治登楼而望，不禁感慨万千。下山以来，这座城池——定边城，成为了自己首个实打实一刀一剑拥揽入怀的边陲重镇，从此而言，这一战实属大胜而意义重大！
苏治摇了摇头迅速地将意得志满踌躇满志的那点小心思去三处脑海，畅迁李铭泽等人尸骨未寒甚至尚且曝尸荒野，当年叱咤风云的被区区三万人的昭烈卫驱赶得背井离乡来到荒原惶惶乎如丧家之犬。
自己好不容易冒险一搏赚得盆满钵满取得军队基石，又趁着遇见愣头青这上天赏赐的机会上果断截杀突袭拿下边陲定边实属不易，这一切的基业可不能由于犹疑大意之间统统葬送！
祸患常积于忽微，自己仍然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才成。
登楼感慨万千并没有耽误苏治将城防守备安排的妥妥当当井井有条，原先驻守在定边城的赫连部卒一共有近三百人，城内上上下下再加上原先得到的赫连戎装近五百件。没做过多犹疑，苏治立刻拍板将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战略品全部投放于定边城！
虽然确实肉痛无比，但苏治心中有种预感，这番安排在此之后必然会有有如神助！
俘虏的原先城防八十三人苏治不敢再留在定边城继续防守，即使对于满编后的五百人防务这八十三人多少不会翻起风浪，但是苏治要的是万无一失而不是十拿九稳！定边城位置之重重到决不允许一丝一毫的差错。
但是对于从赫连焘那里讹来的军士苏治却丝毫不带吝啬，直接足足安排了三百人编入城防！这回可不是苏治舍不得四铁亲卫也不是他马虎大意。
一来赫连部压榨小姓确实闻名整个草原凶名在外；二来苏治完全剥离了那三百小姓军士的猛安寨使，没了领头人就犹如一盘散沙而已；三来，经过几天的里外暗中探查朝夕相处，苏治已经可以断定赫连焘也趁着这次机会清理了自己的军队。
这五百人简直就是刺中之刺，说是对赫连焘恨之入骨也不为过，他们或许会背叛苏治，但是背叛苏治使赫连焘得利，那是绝对不会的！
换言之，服从于苏治可以死死地钳制赫连焘，那他们绝对会死心塌地的。
赫连焘绝对想不到，他看似清理队伍提升服从的举措究竟埋下了多么巨大的祸端！
但面对城防人选之时苏治却犯了难，目前四杰后人可谓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独当一面苏治肯定是很不放心的。而后代小辈的发掘就一个乳臭未干的苏辕而已，然而就算是定边城再重要苏治也不可能丢下主力亲守。
当年铁雄军兵道魁首非青衣军神畅鋐机莫属，不过随着畅迁战死云中大山畅氏一组也彻底被除名，否则经验最为丰富见解最为独到的畅迁明显是最好的选择！
思来想后反复思量苏治最终也只能矮子里拔将军选出鱼兆作为定边城的统帅，一来谋士比之政客谍子明显更靠谱一点；二来鱼兆也是四杰之中进步最为飞速的，光芒傲世遮盖了他人，甚至隐隐有四杰之首之势，反击奇袭赫连部的大胆想法也是鱼兆提出的。
目前选择鱼兆也有不服众不认可太多的问题，铁雄认了苏治是有苏元功的面儿兼有李铭泽畅迁的带头拥护，可鱼兆呢？鱼兆什么也没有，鱼雾冰当年也只是谋士而已，军不服谋是多年的弊病巨壑，如今谋士全权做帅实乃一切只能靠自己！
苏治看着领命之后将自己送到城外的鱼兆神色凝重，憋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话语，只能怅然地看着鱼兆渐行渐远归城。
军中无帅，独木难支，苏治总觉得一副重如大山般的担子死死地压在了自己的肩头上，胸中似乎有着一口浊气不吐不快却又死活吐不出来。
天边残阳如血全然笼罩着天空，苏治心头笼罩上了一股不祥的阴云。但苏治有晃了晃脑子自嘲般的笑了笑，如果真有血色笼住整个天空，凡人之躯还能有什么办法？
“铁雄全体将士们！剑指南方！行进！”
包含中气的声音反反复复撞击着草原广袤，一千将士的步子朝向察罕部，这次，苏治没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