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剑圣白折戟插田手
苏治五百人知晓时间无比珍贵，常说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现在是真的谋财害命。
浪费畅迁他们用生命堆出来的时间！
一路策马狂奔，在一气三里之中，众人耳边，骏马铁蹄之下，伴随的是另一侧的打杀之声。
或许是走得太远，最后听得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一丝一毫也再听不到。
苏治一声长叹，对天发誓，咬牙切齿：
“此处亡魂五百，袍泽难忘！我定将于十日之后归来，铁雄征战四方，不能令大家曝尸荒野！，尸骨入土为安！”
剑圣拍了拍苏治后背以示安慰。但白宗毅一向不善言辞，安慰之语又是次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回回吞了回去。
他给不了苏治太多帮助。
苏治也知晓此事不能太过刻意，否则终成心魔，到那时这番大宗师之境只怕半吊子都吊不起来了！
可要是让苏治自己强行压下这件事，他明白这么做绝对好处多多，再不必担心心魔之事，也不必与六国彻底撕破脸面！
反正人死也死了，死后事空么，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但扪心自问，苏治知道自己做不到，实体上过不去良心上做不来。死后，更是无法直面师父与四位叔叔！
苏治自问做事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称得上好人这两个字。
但要让他去学佛门那般阿弥陀佛与世无争，只有三个字。
学不了！
苏治是隐忍，是冷静，是看似与世无争。
但他也不是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一脸谄媚，摇尾乞怜逆来顺受的主！
那不叫好人，那叫烂人！
一气三里开关处，卢烽翰面色阴沉。
开头的百余眉发尽白的老头死得几乎干干净净，只有那几个不明时势的老东西还在死犟不撤。
卢烽翰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他瞬息而至，两掌如影随形的甩出，两个老头连声哼唧都没有发出就倒在了地上没了生息！
出手如电，一击致命！
还剩下最后一个老头，也是最为难缠的，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指挥作战。
卢烽翰戏谑地望向了他，但在他的目光中，卢烽翰没有看到他所期待的表情。
他把作战当成一场游戏，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这个游戏最精彩的地方就在于最后老鼠痛苦而又绝望的表情。
但现在，他看不到，统统都没有！
那个老者没有祈求，没有跪地，更没有害怕和绝望。
有的，只是他双眼中无比的镇定与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卢烽翰的错觉，他感觉这目光中还带着点……怜悯和鄙夷？
这目光让卢烽翰这个自诩为捕鼠者的猫非常不舒服。
其实不只是不舒服，他很愤怒。
他想让他笑，让他叫，让他求死不得求生也不得！
很简单，卢烽翰如同钢骨般的手死死地钳住了老者的四肢，然后是“咔咔”两声脆响。
老者的双臂四肢顿时被拧成了麻花一样诡异而瘆人的角度。
老者再难忍受，“啊”的一声惨叫传彻了短短三里路。
老者的确是当年的四铁亲卫，经历过无数的血战，甚至在那等出类拔萃魔鬼尽出的地方还能在拔萃，充当一名百夫长！
不过，硬断人四肢之痛，透彻心扉，钻心剜骨，好像这躯体已经不属于了自己！
这种疼痛，足足就足够把人硬生生疼昏过去！不是铁雄军意志不铁，而是把真铁放到这里，这番操作下，也得弯了。
在钢的军人，也是人，都是血肉之躯而已，能确确实实的感觉到痛。
感觉不到痛的，那是神，这世上哪里来的神？
老者没了动静，卢烽翰气机一探之下，知晓老者咬舌自尽，心下暗暗不喜。
老鼠还没玩够，成了死老鼠，那就没意思了。
卢烽翰随脚一踢，把已经被他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老者踢到了一旁。
方才看似折磨了半天，其实也只有十几息的时间。这种玩弄耗子的把戏，卢烽翰已经干了不知多少次，早已烂熟于心，怎么可能让他延误军机嘛！
继续行军，急行军！
几个刹那间，昭烈军就前往到了青壮百余人面前。
卢烽翰洋洋得意的说道：
“刚刚那个死老头的惨叫相信你们也已经听到了，怎样，怕死怕疼就赶紧滚一边去！若是能抓住窜逃的苏治等人，可以给你们记一功！”
迎接南疆王的是黑压压的沉默。
卢烽翰心中“咯噔”了一声，感觉事情在慢慢偏离自己设定的轨道。
既然已与这一气三里的断后人遭遇，设限于这特殊的地形限制，杀光这些拦路绊子再去追苏治，哪怕昭烈卫速度通神，想不惊动草原依旧很勉强。
最好的结果就是用雷霆手段镇住这群尾巴，能投降自然最好，这样捉拿苏治一伙就如同探囊中取物了！
卢烽翰如意算盘打得很好，那就是掰断老头的腿脚震慑后来人，他们会自觉麻溜让路的！
这考验的，其实是军心。
更准确的来说，是人性，铁雄军这伙“山贼”的人性！
结果不必说，说是南辕北辙都是好的。
一气三里并不是隧道，仰头看空，可以看见一条如同眯眼后的蓝天。因此其实这道并不暗，也不存在什么回声。
一气三里只是兵家对这里的称呼，俗世有个更贴切传神的叫法：
一线天！
虽然道路有光现在是大大的有利于昭烈卫，可卢烽翰惊奇的瞧见一幕。
这一幕，估计他永生难忘。
众人除了用沉默回应他那几句无意义的哔哔之外，还用眼睛回应，用眼睛中的光回应。
卢烽翰从他们的目光中识别出了一股莫名的意味。
用毫不犹豫赴死的热情来形容好像最贴切。
卢烽翰征战多年，死亡见过不计其数，死前千奇百怪，人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人心在这一刻真的不再值得推敲。
因为这一刻，你能看到最光明的东西，最神圣的东西；也能看到最黑暗的东西，最邪恶的东西。
这一刻人的眼，那是最真实的！
卢烽翰作为南疆王身居高位东征西讨，各种暗杀下毒刺客层出不穷，应对他们就如同每天必须喝水吃饭一样自然。
刺客死士的死，他当然也见了不少。
他们死时不会有任何感情流露，既然入了这行，当然就不会怕死，也不该怕死。
这或许是跟现在这群疯子的样子最传神的。
可刺客死士那种表情是一种冷酷与机械，说白了，就是没有感情。其实做到这一步挺难的，可以说算不上是个人了！
但现在这群疯子，更算不上人！
因为在死时流露出热切的色彩，连死士都做不到，能好好活着，谁特么的想死啊！死士不想死，刺客也不想死。
但现在这眼神，分明就是把死当成了一种任务，一种高贵的仪式！
王聿伦在一旁一声长叹，刚刚他就已经反复劝过年轻冲动的南疆王，可他没有听。
要是卢烽翰现在还没搞明白刚刚那个老头虐错了的话，他这声白衣军神可以白叫了。
不止如此，恐怕之后再与铁雄为敌，卢烽翰一定会好好掂量掂量。这次北疆之行对他的改变太大，铁雄军的形象也大为改观。
当然，启发和收获更大。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身后已经尸山血海，卢烽翰总算是推到了路底。
不过，这还没完。
畅迁，李铭泽，四老六大高手并肩而立，互相扶持，脚步早就踉跄，眼神也迷离不已。身上的衣物铠甲，也已被汗水与血水的混合物牢牢地粘在了身上。
这六个加起来怕是有五百岁的老头，一个半步大宗师，一个宗师，四个磨日光堪堪步入宗师甚至连个绝技都没有的奇葩组合。
他们直到最后关头才施加，挡了一个大宗师，四个宗师足足半柱香！
这边甚至还有军魂压阵！
六人身子靠在石壁上，石壁被蹭出了长长的血沟，绽放出妖异的色彩。
他们受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就算不及那个四肢尽断的老者，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就没了一战之力。
这六个人只是想站着死罢了。
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生前曾为英豪，死后岂能做伏地老狗？
卢烽翰心下一阵躁动，本以为铁雄沉寂五十载，战力不会强过普通山贼多少，没曾想这几百个硬点子骨头还真不软，竟然都堪堪达到了二三流的境地！
而且就算是那些个一二十岁的最后堵口几十人，一看就没有见过几滴血，估计擦破个皮都要知哇乱叫的毛头小子，竟然在哆哆嗦嗦中还能拿的住山刀！
卢烽翰这次不会了，这到底谁才是五百人，谁才是三万人？谁才是三万重骑兵，谁才是连人人披甲五斤不到的再普通不过的步卒？
于是，区区三里小路，在卢烽翰心中计算不足五分的路程，这还是已经算上了斩杀一百排阵的时间。走了整整一炷香，才将将突破了铁雄军仓促之间布置的防线布置的防线。
至于战损，卢烽翰原本预计最多一百骑兵就可拿下的一气三里。最终损失高达三百骑！
这也让昭烈的总损失直接冲向五百骑！
卢烽翰终究走出了一气三里，他神色复杂地将目光转入茫茫草原。
自己这次不堪的经历让他甚是窝火，两炷香的功夫，苏治等五百人早已进入草原多时，就算他敢追十余里草原。茫茫之下，苏治可也不是吃素的。故意走出的岔道，就足以让他找到明天！
卢烽翰年少轻狂，那一纸戒律自然看他不住，但要让他在草原领着三万中原王牌重甲骑军逛上几天，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
其实无论怎讲，卢烽翰此战都绝对算不上输。一战之下，诛灭畅鈜机唯一后人畅迁，四铁军尉五大千夫长全部授首，尽数杀尽北疆贼患。
自己这五百骑损失虽是说少不少，但也能多到哪里去了吗？就算得不到宋主夸奖，也远远还没到被责罚的地步。
虽然苏治未能授首，但白衣军神毕竟还不是神。又岂能次次斩首回回成功？更何况还有九绝白宗毅贴身保护，苏治自己也是半步大宗师身份，斩杀太难！
卢烽翰在一气三里的尽头驻足良久，脸色数度变换，但最后还是一声长叹，宣布班师回朝。
王聿伦在一旁神色无比凝重，缓缓弯下身子，向畅迁等五人深深鞠了一躬：
“真乃英雄也！”
卢烽翰斜眼瞧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腐儒就不再言语，也没有阻拦。
他知道这是王聿伦的道，他不会阻拦，但这种事与他的道大大相悖，他不会去叩拜。
王聿伦不去理会他的冷嘲热讽，长叹一声：
“走吧！”
卢烽翰点点头，这趟北疆之行收益颇多，无论是心态还是武艺，抑或只是观点。
卢烽翰虽然退兵，但这一切苏治是不知道的，他也不敢赌卢烽翰是否还要徘徊，毕竟战利搜刮也是至少要上两三天的，怎会说走就走？
一伙人只好一路向北狂奔，一直奔到了一气三里五十里开外才停下，大战早上开始，如今近于黄昏。
苏治笑道：
“这下当真是天高任鸟飞了！”
但话音还未落，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却接上了话茬儿：
“回头儿，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滚出草原，我不跟你们几个计较，要么想飞也成，我又不是打不下来几个乱飞的傻鸟！”
苏志心头一怔，四下一望，只见遍地无人，只是远方有片农田，农田上躺着个农夫，农夫头发白如落瀑，胡子眉毛也白成一片。
草原之中有怎会有农田？苏治心头一震。
这比沙漠之中有森林。也难不到哪儿去吧？
苏治知晓此人绝不简单，回头正想问询问白宗毅此人来历，却见剑圣双眼死死的盯着农夫，一分一毫也不敢离开。
见到剑圣凝重的目光，苏治也知晓了此中凶险，悄悄按住法门，随时准备开以小禁助剑圣一臂之力。
白宗毅眼中却是另一番场景。老人身上毫无气机流转波动，但一仰一俯之间，几乎融于天道！
白宗毅自从步入九绝之后就已能做到勾天动地，但于此一道却察觉不到老人的存在，显然是比他低了一层。他立刻知道此次凶多吉少，只怕今日又遇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