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千年一吻

    隔天一大早，天气刚刚好，初冬的早晨暖暖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淡淡的雾在空中缓缓流动，各色植物陆陆续续开始沉睡，反倒让那棵柿子树成了院子里的明星，祖母让老肖蹬着梯子摘了几个熟透了的大果子，放在老式的白盘子里，可可爱爱，甚是诱人。老太太掰下一个柿子梗，取了把精致的小铜勺儿插进去。常在院子里来回溜达的花猫，也从落地窗外望进来，老肖给她包了两个大个儿的鸡蛋黄。

    早餐时间，老太太叫简鸿和老肖一起陪她。平日里她很少这样，毕竟简鸿起得晚，老肖也时常一个人凑合。饭桌上，老太太念叨着家长里短，简鸿举着手机支付双十一的尾款，三个人沐着冬日暖阳，过着再平凡不过的时光。

    饭后，她把两人叫到了书房。祖母的书房有些杂乱，她不怎么喜欢人帮她收拾，正中的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和她看到半截的各种杂志报刊，各色书籍旧物满满当当占据了三面墙，靠窗一张旧楠木条案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两个红木匣子。

    “肖儿，你过来。”老太太指引他来到条案前，呱啦两声，打开了红木匣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两段残剑。一段来自甜妈，一段是祖母的珍藏。

    老肖赶忙上前，恭恭敬敬的取出两段残剑，这么多年，依旧乌光锃亮，毫无锈蚀，寒气逼人，剑刃锋利无比。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支承载多少恩怨情仇辗转人间的利剑，这支让昭羽骑历尽艰辛苦苦寻觅无数载的神器，全部被他找到了。老肖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以这种方式……他本以为这其中还会有更多的交涉和阻碍。“就这样？”

    “你还要怎么样？”老太太中气十足，愤愤的，“难道要我求着你收下？”

    “不，我的意思是，我以为……您不会这么快同意。”老肖眼眸中夹杂了惊喜和疑惑。

    “哼”，老太太在藤椅上坐下，“我也以为我不会这么快同意”，她瞟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孙女，“我上了年纪，但还没健忘，那天晚上我说过，我孙女在，剑在，我说话算数。东西借给你，你们走后，我全部收回。”

    “好！一言为定。我代所有昭羽骑兄弟……”

    “哎，别急着谢，我有条件！”

    “奶奶。”简鸿不知祖母要如何难为老肖。

    “你别插话”老太太接着说，“东西可以借，但你要立誓。简鸿，她不能有一点闪失。你护了她一次，我信了你，咱们才有今天的对话，但今天我要把这剑交到你手上，就等于把孙女的命运也交到你手上，让我怎么信你。”

    老肖明白了老祖母的意思，欣然接受，他将两段残剑放回剑匣，面向简鸿，单腿跪地，举起右手，“我，以昭羽骑校尉遥光之名，在此立誓，此行千年，艰险未知，无论何种境遇，皆由我一人面对；无论何种风险，皆由我一人承担；生死两界，你我本无缘分，却被命运左右，你多次因我卷入危局，因我失去安宁，我已自愧无法用一生护你一世周全，此去结局如何，亦不重要，我遥光，必竭力保全，换你平安，此诺必践，誓不背离。”

    简鸿闻此言心如刀割，她从未承受如此之重，她理解祖母的担忧，但她也心甘情愿为这个男人付出所有所能，又何须有此一誓；他重情义胜过常人千万倍，又何须有此一誓；人生满满，但刻骨铭心的相识转瞬即逝，又何须有此一誓。且这段阴差阳错的缘分，也必将以此誓言作为终结，此去经年，再无相见。

    “你若敢违背，我自有办法追究。”祖母神情严肃，再看不出往日的慈蔼。

    “奶奶，可以了。”简鸿实不忍心，她咬着嘴唇，咽下一阵苦涩。

    祖母没再交代什么，他允许老肖起身，将宝物托付予他，并把掌剑的咒语教给简鸿。

    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冬季天短夜长，更显得迅速。三颗星逐渐由三角格局变成一线，渐渐接近正南上空。

    这一天终于到了。

    除夕午夜，昭羽骑四十九勇士，齐聚香山南坡那座废弃的古戏台前。所有勇士皆披铠甲胯战马，刀剑护身，列队齐整。月光映下来，铁甲粼粼威风阵阵。闪驹、禾图、柳燕、宫辛、玉娆，朵哈亦列队中。亦殊头顶雁翅小冠，身着银色战袍，以独臂牵白马，白色披风呼啦啦飘动，与遥光并肩位于列队之前，飒爽英气丝毫未减。

    简鸿面对众人，身前石案上三段残剑已悉数拼齐，那穗子亦拴回到剑柄之上，北风吹过，颇具灵动之气。天寒地冻之间，这剑更似一块亘古坚冰，寒光鼎盛，煞气逼人。所有人安静等待，只等待三宿升起的那一刻。简鸿拿出口诀，一遍遍准备，生怕倒是出了差错。

    卯时刚过，三颗星宿便以一字型结构，逐渐上升至南天高位，越来越亮，直至冠压群星。遥光与简鸿对眸示意，简鸿随即默默咏颂口诀。瞬间，一股能量伴随着耀眼蓝光从剑身迸发而出，这能量忽的将简鸿推倒在一旁，也震得山间碎石频频掉落。蓝光凝成光柱直奔星宿的方向射去，霎时间又反射折回，以巨大的光环围住所有昭羽骑版四十九勇士。遥光要上前扶起她，却已不能跨越半步，盛大的光环，神秘而美丽，照亮了整个山坡，映亮了深邃天空，呼唤着昭羽骑的勇士们。

    简鸿起身跑过去，她只想要告别，却已经来不及，两人已然被光环向隔。随着那光环愈发明亮刺眼，勇士们开始陆续消散，去赴那千年之约。刺眼的光亮，使得简鸿已无法看清遥光的脸，但她不甘心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的结局。她闭上双眼，伸出双手，任凭寒风凛冽，任凭脚下山石频震，也不想停下脚步，依靠直觉一直向他走去。

    她终于触到了他光的手。他将她一把拽过来，撕下一条衣襟，护住她的双眼。

    “你要好好的呀！”她摸着遥光的脸不能自已，不肯放开，这一别难道真成永别，她至此还不想承认，她恨自己演练这仪式无数次，却没有留出告别的时间；她恨之前没有珍惜能够看到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恨自己是个什么狗屁掌剑人却没有一点办法把心爱之人留在人间；她更狠自己虽有一肚子的话，但此刻什么有用的都想不出来。

    遥光的身躯已经开始消散，他只感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正从后方袭来，把他从头到脚吸个干净。留给他们的不是时间，而是瞬间。他已经没有机会和力量再说什么，他捧起她冰凉的脸颊，用尽全力吻着她的额头，这一吻充满遗憾，这一吻定情千年。

    随后全部消散，一刻不留……

    空旷的山谷，只剩下简鸿和那三段即墨宝剑相互陪伴。她扯下遥光那条粗布衣襟，上面渗透的热泪已变得冰冷，抬头看看，山下的城市已慢慢明亮起来，对于所有人来说，新的一年将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