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情非得已
在奶奶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天，简鸿睁开眼，伸了个懒腰，此刻已是日落十分。
老太太觉少，她老人家早已起来，钻进书房里翻着旧物。桌上给孙女留了简单的饭菜。
晚餐后，简鸿坐在书桌前里，打开了一本发黄的线装旧书《阿玑史志》，在她初幼启蒙时，祖母给她讲过不少里面的小故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她却迫不及待的看个究竟：
“元嘉三十年，为求全族安宁，平息围讨，缱瑜长公主许嫁江东沈氏，拜为骠骑大将军夫人。”她翻到了缱瑜长公主的故事，一字一句认真轻声细读，“昭羽骑四十九人随嫁护卫，常驻将军府。不足三载，刘宋背信，蓄意再度讨伐，长公主欲寻谍报，窃之不得，沈氏大怒，惩其禁足，酷刑加其身。昭羽骑反，悉数斩杀于将军府内。后，缱瑜长公主毒于鸩酒，沈氏亲帅军来犯……”
寥寥数语，描写了一个悲壮的故事，之前不觉得，只当是个传说，此刻经历了一番，却让简鸿不得不对故事中的女主肃然起敬。
“沈氏……”简鸿再往下翻，却没有了继续。
“沈庆之，出身江东寒门沈氏，一生辅佐五代君王，”不知何时，老肖已出现在她身边。
“你总算回来啦，”简鸿起身，满眼喜悦与依恋。她把双手搭在老肖的两只手臂上，“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
“她呢？”
“她……她不太好，但是，已经安顿下来。”
“她会死吗？”简鸿叹了口气突然问，满脸焦虑。
“不会。”老肖想了想，平和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递到那本书上，“看什么呢”。
简鸿将那发黄的读本递过去，“里面有你们的故事，刚刚你说的，沈氏……”
老肖翻看，娓娓道来“对，沈庆之，是他将昭羽骑悉数剿灭在将军府，逼迫公主饮下毒酒，而后继续领兵来犯，他就是这个悲剧的始作俑者，”他说到这里，面若平湖，却依然能感到心意难平，“这个人从侍中、太尉、一直做到骠骑大将军，册封始兴郡公。他一生北伐数次，平定缘沔诸蛮、郧山蛮、犬羊蛮、西阳五水蛮等多支蛮族，阿玑一族也在内。”
“你们回到千年以前，阻止公主和亲，这就算是成功了吧？”
“不，公主嫁给沈氏，刺探军情就是她的任务。我们重返当时，是要协助公主找到敌情谍报，在沈庆之发现之前，将复本送回族中，让族人做好应对准备。”
“如果不被那个沈将军发现，公主也就不会被鸩酒毒死了，对吧？”
老肖躲开了简鸿的眼神，默默吭了一声，这是他行动的初衷，但现在却成了犹豫和羁绊。他深刻的知道，如果缱瑜公主没有在那一刻饮下鸩酒，也就不可能转世成为今时今日的简鸿，她的命运将被改写。
“你计划何时回去，都准备好了吗？”
“当冬日最亮的三颗星排成一线到达正南上空，就是最好的时机，”老肖顿了顿，“只是……”
“还有一段在在奶奶手里，”她紧紧追逐老夏的眼神，“老太太已经向我解释所有，但凡你需要，我一定会尽力。但你认真的告诉我，这历史结局能被改变吗？”
老肖放下那本旧书，双眉微蹙，深邃的眼眸望向简鸿，那里面似有千般话语，万般神秘，探索进去就是的无边的星空，坠落进去便是无底的深海。
“改变历史结局，谈何容易，并非我一己之力所能达到，也并非昭羽骑数十战士的力量所能控制，这个问题恐怕我给不了答案。我们在那落迦苟且无数载，生生世世，漫漫苦旅，无一人动摇，为的就是那句‘誓死保全，唯命必达’，这是我们对故人的承诺，承诺是用来兑现的，不是用来怀疑的。”老肖不再躲闪，既然无法停止，那他就必须直面这个问题，从他来到人界经历一次次苦苦寻找，到得知简鸿的身世，到玉娆的谏言，到亦殊的受伤，弋朗的溃败，他一遍遍扪心自问，此刻他既然决定回到简鸿的家里，就是有了确定坚持的心。
“故人在等待，作为立誓者，我怎能让她带着遗憾死去。”老肖坚毅的眼神，不容退缩，“你可能难以理解，不在乎结果，为什么还要拼尽全力，但这世上总有些事情，‘去做’本身就是意义，它比结果更有价值。人生的结果是什么，不过是入土为安，烟消云散，没有任何不同，但所有的人不都是在为这个过程拼尽全力吗。动力就是自己这颗心。”他把手放在胸口，随着呼吸上下浮动，“且事到如今，箭在弦上，我们努力了那么久，只差最后一步，无论结局如何，这一步必须完成。”
简鸿被老肖的话震撼，她没想到，这样一个来自冥界的灵魂，一个到二十一世纪临时走一遭的古代校尉，竟能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又暗自庆幸，自己没看走眼，这样的男子不去倾慕更待何人，这样的男子不去支持，绝对后悔。这会儿不能掉链子，否则显得自己太狭隘。“好！老肖，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对你也有一诺：奉陪到底！支持到底！”
老肖笑着摸摸她的头，“相信我，我不会让你面对任何风险，命运把你牵扯进来，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话到此处，他对她的感激、爱怜、心疼不断涌出，她是这样一个倔强、要强、生动的女孩子，她值得一份最平静最正常的生活。但，随着昭羽骑归期的临近，他能为她做的，并不多了。他终于随了自己的本心，把这个女孩拥入怀中，拥在他心跳的位置。
那一刻，老肖觉得自己拥有了世上另一种更美的东西，一种值得追逐的美好，一种等待他去守护的温暖，但他比谁都更加清楚，这种感觉只能停此时此地，任由其蔓延是对两个人的伤害，毕竟他们互为人生中的意外。他只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相信我，你会很快回归到如常的生活，和奶奶一日三餐，去参加朋友们的聚合，去各地旅行经历有趣的见闻，看完那本《时间简史》，和同事们完成无数优秀的作品……还有，从那些追求者中寻一个中意的男子，度过一样的春夏秋冬……未来还会做母亲、祖母……答应我，要简单快乐的完成人生。”
此刻是最近的交汇也将要面临最远的分离，简鸿其实早有预感，但当老肖说出这些话，她再难掩心中酸楚，不禁抬头与其四目相对，“你就真的不能再回来了吗？”
“如果我回来，证明行动失败，那就应了弋朗的预言，这是个无限循环的游戏，将军府镇压-那落迦出逃-人界寻剑，我们将陷在这个循环里，永远无法逃脱。如果是这样，我会竭尽全力去打破，让所有人回归正常的轨迹。”
“我不太明白……你要怎么做。”简鸿像孩子一样望着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肖没有回答，只是用手轻抚她的肩膀，让她靠回到自己怀中。
简鸿也不忍离开这片刻的温存，毕竟在她心中，他们两人的故事，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而老肖在打定必须去完成这个任务的同时，也决定了这个它的结局——“不可成功也绝不能失败。”她要让简鸿好好的生活，更要避免这个无限的循环真的发生。